“輕點輕點,小心點。”
梅園門口,管家李忠見廚房四人或搬著水缸,或抱著羊進前,忙壓著聲音招呼道。
里頭隱隱傳來李遂問候他“邰祖爺爺”的聲音,那份“乖巧”和“諂媚”,讓“小二”和“小二媳婦”不由的打了個寒顫,彼此對視了眼后,紛紛生起了對無節操的上層社會的唾棄!
在外面足足等了有半個時辰的光景兒,才見李遂邁著四方步出來,模樣威嚴端正,正眼都不看幾個廚子,只在羊子身上轉了圈兒,便對李忠道:“你帶他們進去,將東西放在外間,切記,不可打擾了老人家。不然,要了你們的狗命都不足彌補。”
李忠忙躬身賠笑道:“大爺還不放心我?”
李遂點了點頭,沒再多言什么,先一步離去。
前兒死了一位宗師,靈柩要送回大秦,這事他也怠慢不得。
等李遂走后,李忠直起腰身,對“小二”和孫頭兒道:“跟上來吧。”
一行五人腳都不敢落實了,靜悄悄的入內。
梅園內是一座小筑,房屋并不廣闊,但勝在精巧,看起來不像西北苦寒之地的風格。
進了外間后,“小二”的眼睛忽地一下就亮了亮,忍了又忍,才沒回頭與自家媳婦對視一眼。
好濃的老人味!
人到年老體衰后,屋子里都會彌漫一種身體散發出的難聞氣味,就和東西將要放壞時的味道相似。
但這種氣味是常年累月積累出的,而邰翀在這套屋子里,才住了幾日罷。
他真的太老了,已經無法控制宗師境的不漏身。
規規矩矩的將東西放好后,因為不敢說話,所以李忠跪倒在地,朝里間磕了個頭。
“小二”見狀無語,和“小二媳婦”對視一眼后,與老孫頭兒夫婦一道,也跟著跪下磕了個頭。
就當提前給死人拜一拜…
磕罷起身,靜悄悄的離去。
里間,盤膝而坐閉目修練的邰翀,眼皮子微微動了動,但并未睜開。
出了梅園,李忠看起來心情不錯,對眾人道:“好,繼續踏踏實實的干,干好了,老爺有賞,回頭家里必還要一份,再去搬吧!”
廚房四人組安安分分的回到廚房,繼續搬運。
一共五只羊,三石米,還有兩缸清泉。
泉水已經送入,兩只羊也搬了進去,就剩下三石米和三只羊。
一石米接近一百二十斤,不小的一袋,自然得由男人來背。
“小二”和孫頭兒如同兩只牛般,一人背了一袋,緩慢前行。
不過“小二”還是發現了老孫頭兒的陰險,這個看起來很老實的秦人,此刻速度明顯落下他一大截兒,眼睛里還藏著小狡猾。
顯然,他落后許多,是為了避開第三袋米…
“小二”心里既好笑,又覺得天助我也,只裝作不知,樂呵呵的背著米袋往梅園去。
平安無事的送完了第二輪,等孫頭兒回到廚房后,就看到“小二”和“小二媳婦”已經一人背好了米袋,一人拿起了羊。
老孫頭兒夫妻倆高興壞了,說了兩句客氣話后,發現“小二”兩口子飄了,都不怎么搭理,二人也沒在意,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小二”和“小二媳婦”對視了足足幾個呼吸,才將交纏的目光分開,各自面色都隱隱有些不自在。
“小二”其實還好,只是回想起昨晚兩人不由自主修練陰陽大道的場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當然,二人只是淺表的真氣修練,并不曾深入。
但那種感覺,其實也相差不了多少。
不過自欺欺人罷…
“小二媳婦”想的,卻是二人的身份差別。
論起來,她和皇鴻兒的父親是一輩的。
她爹是皇鴻兒父親的師父,正經的嫡傳師兄妹。
所以她就是皇鴻兒的親師姑。
按江湖規矩,親師姑和親姑姑沒什么分別,有時甚至還要更親些。
那她和“小二”這種玩法,就太刺激了些…
二人一前一后,在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玄妙氣氛下,走進了梅園。
按部就班的將米和羊送進了外間后,二人就走出了房間,然而,和前兩次不同,兩人出了房間后,只走了不到三十步,在抄手游廊的盡頭便站住了腳。
“小二”聲音壓的很低,對他媳婦道:“總管也沒說什么時候里面的大老爺吃完,咱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
“小二媳婦”似乎比“小二”靠譜的多,說道:“就一直等著吧,家里太太好不容易給咱們這樣一個機會,還是看在我服侍她老人家多年勤勉的份上,你可別再搞砸了。”
“小二”嘟囔道:“行了,別顯擺你能耐了…候著就候著,也不知里面大老爺要是吃的高興,會不會賞咱們二百兩金子…”
“小二媳婦”:“…”
房間內的邰翀:“…”
原本對這一對奴仆沒離開還有些疑惑,可聽完這段對話后,邰翀便不再理會。
他沒有起身,只隨意招了招手,外間的諸糧米水羊便穩穩的飛落屋中。
看著這些食材,老的連眉毛都不剩多少的邰翀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圣道艱難,他窮極一生去追求,但最后半步,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邁過去。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時間了。
就連眼前的食物,也是吃一頓,少一頓了。
想當年,他不好女色,不好權勢,也不好金銀財富,只好美食。
是東王山上第一老餮!
然而如今…
他已經老的連味覺都失去大半…
招了招手,一只剝干洗凈的山羊飛到了他手中,輕輕一撕,撕下一片肉來,邰翀放進口中慢慢咀嚼起來。
吃了兩口,邰翀眉頭微微皺了下,仿佛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不過再一細品,又沒什么發現,是純粹的羊肉味道。
便不再多想,看似緩慢,實則十分快速的將一只羊吃的只剩光禿禿的骨架,有些滲人…
屋外,抄手游廊的盡頭,“小二”和“小二媳婦”靜靜的候著,時不時,目光交匯在一起,隱隱纏綿…
楚州,大禪山上。
羅漢堂內,氣氛略顯壓抑。
整座大堂都靜悄悄的,唯有法克粗糙的聲音回蕩著:
“金剛寺出十八宗師,效力山寨十年!”
“絕不會被派出去打打殺殺,就算動手,也只是防守!”
“當然,在不動手時,要幫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點很重要!”
“不是奴仆,絕不是奴仆,若有什么不爽利的,可以直接和大當家的說!”
“但是,不能欺負百姓,也不能擺宗師的譜,在山寨,便是大當家也不會擺譜!”
“十年,只要十年,《金剛不壞神功》就能回歸山門!”
“什么?誰能擔保?灑家堂堂法克大師…算了,灑家擔保你們不信,那武圣的擔保你們信不信?”
法克絮絮叨叨的將青云寨的條件說罷,羅漢堂上就徹底沒了聲音了。
普泓老僧沉吟許久后,問道:“智海,你意如何?”
智海畢竟是方丈,也是諸僧十分看好有能力之人。
智海聞問,起身念了聲佛號后答道:“師祖,《金剛不壞神功》乃本寺第一鎮寺神功,若練至極致,配合金剛伏魔陣,可抵武圣之威。若神功能回山門,自然是本寺第一大喜事。只是,弟子擔心,若是山門擅自出動宗師,入青云麾下效力,一旦讓三大圣地知道了…我佛門千年凈土,將會陷入紛爭中。無《金剛不壞神功》,一旦武圣親臨,恐有不忍言之禍。所以,除非青云寨能先送《金剛不壞神功》回山,否則,弟子并不贊同此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