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我爹他…”
出了十一寨,齊燕忍不住想解釋兩句。
齊家新附,因他得重視之故,本就成為出頭之木,隱隱被架在火上。
若是再被誤會想沾染兵權…
林寧笑罵道:“想什么呢?山寨初立,還遠不到內部勾心斗角的時候。我若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咱們還是趁早熄了其他心思,好好守著這千里滄瀾當山賊吧。安排法克大師和我八叔他們前往,是為了趁熱打鐵,趁著那些潰兵還沒成為亂兵,四處燒殺搶掠墮落之前,竟可能的多接回來一些。子長,以你的見識和智慧應該想得到,對西境百姓而言,最大的禍害不是破青州而入的秦軍。秦軍軍紀森嚴,除非得到將令,否則不會傷害無辜百姓。反倒是齊國那些潰敗的潰軍,失去了軍法約束,必定會為禍百姓。一旦墮落到那一步,便是他們再強,我也不可能收留一人,反而給法克大師他們下了必殺令。潰兵生亂者,見一個殺一個。所以,越早過去也就越好。”
見齊燕面色有些慚愧,林寧話鋒一轉,呵呵笑道:“當然,當著子長我不說見外的話,雖本意非忌憚齊家,但如此做,未嘗沒有保全齊家之意。眼下青云是小,可用不了許久就能不斷壯大。人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雜。行事嚴謹些,總能少些被人攻殲之處。子長,你說呢?”
齊燕連連點頭,輕聲道:“這些小弟原本都明白,也想說服父親。只是我大哥…唉。”
誰家的事都不省心,哪個人都有小心思。
齊鵡原本友愛齊燕,是因為他知道這個聰明絕頂的弟弟活不了太久,或許一年,或許二年就要死了。
所以任他發揮,將齊家壯大,也只有高興的份兒。
因為最后齊家一定是他的。
可如今本該必死的齊燕非但沒死,反而生機漸盛,更極得林寧的看重,拜為軍師。
如此一來,齊鵡要是沒點雜心思,他就成圣人了。
也還真有點小聰明,就鼓動齊志雄再度去救潰軍,他要親自出馬…
林寧了然,拍了拍齊燕的胳膊,笑道:“對我們來說,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用顧及我這邊,你有什么法子放手施為便可。這種事,還能難到你?”
齊燕聞言,心頭大定,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儒家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以他的手段,齊家并不難,只不過擔心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但既然林寧如此信任他,他自不會再有什么顧慮…
二人不再多言此事,一起前往了清溪院,開始慰問山寨老同志…
臨淄。
這是毫無年味的新年,十二世家的紙錢灑滿了臨淄城內的各大街道。
哀樂除卻不能飄進皇宮外,幾乎籠罩了整座臨淄城的上空。
很有些普天同悲之意…
姜家在元旦之日上奏齊皇,請旨由姜家負責剿滅蒯氏之亂。
齊皇自然應允,但并未嘉獎。
顯然,姜太虛之做派引起了齊皇的不滿。
但姜太虛認為,這個時候顯露不滿,總比裝作無事給予嘉譽的好。
再有就是,除夕祭祖之后,姜太虛搬出了姜家,去了姜氏田莊…
在姜氏田莊,姜太虛一改往日儒雅作風,手段凌厲的驅逐了整整六百名不愿勞作一心混吃等開春的流民。
當然,他也沒逼這些人去死,而是在山莊外設了簡易粥棚。
每日提供一餐清水粥,只能保證人餓不死。
但再想如之前那般,一日三餐頓頓飽飯,卻絕無可能。
又再剩下的二千四百人中提拔了百余人為大保長、保長、甲長等,但不固定,如青云寨一般,施行競爭模式。
總之,效仿青云寨的一系列獎勵懲罰措施,打破大鍋飯后,那兩千四百人終于不再放羊。
姜家莊子,也開始按照他的思路運轉起來…
皇宮內苑,月華宮。
齊皇接受百官賀拜后,就來此歇息。
年事已高,他已經不起太繁雜的禮節,剩下的過程,便由太子代行。
月華宮為貴妃宮殿,蘇貴妃雖已四旬“高齡”,但歲月在她面上并未留下態度痕跡。
面容溫婉,素有賢淑之德。
她領著宮人細心的服侍著齊皇躺在軟榻上,從一旁一與她幾乎一模一樣但明顯年輕許多的姑娘手中接過蓮子羹,侍奉齊皇服下。
盞茶功夫后,齊皇面色舒緩許多,與蘇貴妃點了點頭,又看向姑娘,不同在朝臣和皇子前的威嚴,慈愛道:“榮昌怎未去淑齋看戲?”
這位和貴妃幾乎一模一樣的姑娘,正是齊皇的掌上明珠,敕封為榮昌公主的吳媛。
因從不插手朝中事甚至后宮事,從未向齊皇討要過什么,心地慈善,又讀的好書,甚至成為稷下學宮長老院中的五經博士。
因此極得齊皇寵愛。
吳媛清澈的明眸含淺笑,道:“父皇,我并不愛看戲。”
齊皇聞言,對蘇貴妃笑道:“朕這般多兒女,卻獨愛榮昌。若榮昌為皇子,朕又何苦一把歲數仍苦撐著,早就禪位于她,然后當個太上皇與貴妃享清福嘍。”
蘇貴妃聞言唬了一跳,忙賠笑道:“太子賢明,也能為陛下分憂了。”
齊皇聞言冷笑一聲,卻未再多言,而是看向寵辱不驚的吳媛,道:“榮昌啊,自你從學宮歸來,還未與朕多說說話,朕想你啊。”
吳媛聞言,明眸中目光柔和,輕聲道:“父皇,您太忙了。”
齊皇呵呵一笑,道:“正好,今日得閑,晚上便在你母妃這里用膳,咱們父女二人,也好好說說話。平日里與你那些兄弟們說話,每每氣的朕肺疼,一起子庸碌蠢物,只知自作聰明,算計不休,正應了外人說的那句‘天家無骨肉’。唉,也只有在你母妃這里,朕還能覺得出一些暖意。”
蘇貴妃聞言感動不已,忙讓吳媛坐下,好生同齊皇聊會兒天,她則親自去御膳房盯著晚膳。
蘇貴妃去后,齊皇微笑問道:“榮昌,上回你隨姜太虛前往滄瀾山青云寨,可是在朝中惹出軒然大波。好些御史上書,讓朕速速將你召回,嚴加管教。朕當時就告訴他們,榮昌既是朕之公主,又是學宮五經博士,這是經過夫子親自考驗過才晉升的,你們這些諫臣何不上夫子山問問夫子,朕的公主是做什么去了?兼聽則明嘛。”
吳媛聞言,起身行禮道:“多謝父皇維護。”
齊皇擺手笑道:“只我父女二人在,不必多禮。那些官兒也是欺軟怕硬,他們只敢逼朕,卻連詢問夫子一聲的膽量也沒有,端的可恨。”
吳媛聞言心頭一跳,明眸看了看齊皇,輕聲解釋道:“父皇,許是因為學宮從不干預朝政之故。再者,他們也見不到夫子。”
齊皇似沒所謂的笑道:“也不凈見得如此罷,姜太虛不就當著朕的面,誅殺了朝廷的右相…”見吳媛面色一變,齊皇呵呵笑道:“罷了,這些就不同你說了。朕年事已高,也沒有幾年了。后世之君到底能不能守住祖宗的江山,全靠他們自己的福運。榮昌,朕聽聞姜太虛在姜家田莊搞的那一套,都是來自青云寨。你是去過那里親眼見過的,以為如何?”
吳媛聞言,清澈的明眸微微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位身姿清瘦,但卻心懷天下蒼生之仁,敢作敢當的俊秀少年郎…
不過頓了頓,終究明白身處何地,她回過神來,輕聲道:“父皇,姜子淵與林郎…與青云寨還是不同的。姜子淵盡取姜家十萬田畝,又得無數糧米布帛,還有諸多姜氏奴仆相助,可青云寨,卻是連一粒多余的糧米都無。因不忍見流民成為荒野餓殍,青云寨才收容了他們…”
齊皇“哦”了聲,奇道:“既然山寨無米,他們又憑什么救人?救起后,不也得餓死?”
吳媛清美的容顏上浮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輕聲道:“所以,林郎君帶著幾位宗師,各處尋找糧食,以宗師之尊,行腳力搬夫之事。”
齊皇聞言,哈哈大笑道:“好!此人端的有趣,也虧他想得出來這種做法。不過朕倒是奇怪,天下宗師何其高傲,以宗師之身,傲慢王侯,便是朕也指揮不動幾個。那林小子為何如此了得,能讓一干宗師給他當苦力?”
吳媛忙解釋道:“林郎君非以強力迫之,一來他身懷杏林奇術,是藥王谷當年逃脫之人的弟子,一手歧黃術冠絕天下,得他救治之人,便愿意依他行事。二來,他非為一己之私,而是為了救活無辜流民…”
齊皇呵呵笑道:“還因為帶頭的那個,就是他的妻子?”
吳媛聞言,面色微變,緩緩點頭道:“是。”
齊皇“嘖”了聲,道:“可惜了,這般小的年紀就成了親。若不然,朕也不用為無人配當得起朕的駙馬而發愁嘍!”
吳媛聞言,面色瞬間通紅,難為情道:“父皇,我并未想過成親…”
“孩子話!”
齊皇笑道:“總要尋個能入你眼的駙馬的,不然朕死也難瞑目…”見吳媛臉色為難,他又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今日大好時日,朕不說這些了。榮昌啊,你再與朕說說這林小子,到底有何德何能,不止幾大宗師歸心,如今更得一武圣相助。朕這個齊皇,都不如他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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