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林寧之言,金帳內一陣無語。
他們猜測到林寧會獅子大張口,卻沒想到他會有如此之大的胃口。
老實說,若是忽查爾還活著,那么這些牛羊草場給林寧也就給林寧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現在忽查爾死了,草原萬部擺明了不可能再受金帳羈縻,至少不會像忽查爾成圣之后,一言而下,要錢給錢,要兵給兵。
而龍城之前經過一場極大的叛亂,底蘊消耗大半。
如此一來,家底也就有限之極了。
蔑兒乞部原本還算不錯,可一場大搬遷,再加上成為圣薩滿之母后,各部無數人前來拜訪的拜訪,認親的認親,雖然收受禮物無數,但大把灑出去的更多。
蔑兒乞老可敦從來都不是吝嗇小氣之人,尤其是見識過她兒子狠辣到讓她都心驚的手段后,也就愈發大手筆的對各部人馬進行施恩。
若是忽查爾能一直活下去,這個策略自然高明之極,可惜的是,忽查爾死了。
之前的那些手段都成了無用功,還掏干了蔑兒乞部的家底兒…
林寧昨日從各部討來的牛馬羊和牧戶,圖門汗身邊人其實已經商議過,會從蔑兒乞部借一些過來,可沒想到…
這位自稱絕不貪婪的人,開口就要走七成!!
旁人一時失聲,或不知該怎么回應,寶勒爾卻氣的肺都要炸了,她再也無法忍耐,尖聲道:“草原上最貪婪的黃鼬都比你…比你…比你…”
林寧目光淡漠,輕聲道:“你空空如也的腦袋里,連貪婪的反義詞都想不出來嗎?芨芨草扎過的面皮后面,裝的都是草根吧?”
“哇!”
被鄙視成文盲和丑鬼的寶勒爾臉色慘白,雙目無神,繼而放聲大哭出來。
“小寧!”
田五娘不是不贊成林寧反擊,但拿一個姑娘的外貌來取笑就有些過分了。
林寧聳聳肩,沒有再說什么,但也沒什么抱歉之意。
在他前世,既然女人們可以直言不諱的抨擊一個男人又窮又銼又叼絲,男人說兩句實話又怎樣?
當然,他不會和五娘爭論這些便是。
林寧對蔑兒乞老可敦道:“這些牛羊馬匹和牧場,都是我要來的,當然,因為借了下老可敦的名義,所以就留下三成。而且也別覺得我貪婪,還是那句話,我不是貪婪之人。我的存在,只會給蔑兒乞部和可汗帶來利益,給萬千草原牧民,帶來福音。
從今往后,我們青云寨會繼續和你們做生意,絕對公平買賣。青云寨需要大量的牛奶,需要大量的肉類,需要你們編制的帳子、馬鞭,制作的馬鞍,還需要大量的戰馬。當然,我會以等價的布匹、糧食、蔬菜、鐵器等等草原上缺少的物品來交換。具體的事,我會安排具體的人前來負責。
總之,肯定不會讓你們吃虧便是。
最重要的是,在已經開始的這場千年未有的大亂世中,只有青云寨,才能庇佑你們得一世安寧。
你們沒選擇的。”
從蔑兒乞部回來,林寧和田五娘就召集了山寨如今所有有資格議事的當家人來到聚義堂,商議草原布局一事。
“想讓百姓們死心塌地的跟著咱們,光靠訴苦,光靠勞作是不行的。當然,眼下天下大亂,能有一方桃源之地供其安穩生存,也算不錯,但我們不可能永遠安穩下去,戰爭早早晚晚都要來臨。唯一的區別,是我們等著別人殺到咱們家門口,還是主動攻擊出去。”
“想讓一個山寨,或者說一個國家能夠有強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靠的絕不只是鐵血鎮壓和森然的律法,而是要讓百姓們能夠不斷的看到奔頭,讓他們不斷的感受到,日子越來越好了。前者帶來的只是以強權威懾人心,強按人心,后者,才是真正的王道。”
“莫要小看草原,茫茫大草原上,可以放牧養牛馬羊,還能養雞養鴨養豬…”
“背靠著千里滄瀾山,蔑兒乞部方圓千里內的草場,雖然還趕不上龍城附近的草場豐盛,但也是一等一的好草場。把雞鴨散到河邊,都不用去喂養,它們自己就能捉蟲吃長大。這可以為我們提供海量的肉食和蛋類,都是一等一滋養人的好東西。”
“至于戰馬什么的都不用我多說,你們自能想到。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那就是牛!”
“對,就是牛!我有法子,將草原上那些蠢牛,馴化成耕牛,大規模的!”
言至此,就不用再多說什么了。
哪怕僅僅最后一點,也足以讓所有人再無開發草原的異議。
耕牛,用林寧前世的話來說,就是戰略性的國之重器,可以左右一個國家生產力高低的重要指標。
在沒有機械化的生產工具前,耕牛就是最大的機械生產工具。
近來幾個月青云寨一直在進行生產大運動,這個過程中,無數人都在渴望能有一頭耕牛相助,那將會大大加快開荒耕作速度。
只是青云寨根本無力尋來多少耕牛。
若是能從草原上得到,那么大生產運動的效率,將會發生極大的改變。
“現在要商議的是,誰去草原上,來負責這一攤子事。誰能擔得起和草原各方勢力溝通的責任來…”
林寧將前因后果說清楚后,最后拋出了今日議題。
方林有些好奇:“小寧,這草原上的事,你原先不是準備交給小智、小軒他們去管的么?”
一旁侯玉春聞言呵呵一笑,卻沒多說什么。
怎么可能…
林寧擺手道:“三叔,今早我就問過小智了,他回應的很明白,他不愿去,而是要一步一個腳印踏實的走下去,花三十年時間,成就一番大事業。三叔,你不要怪他,我覺得小智以后一定比你們老一輩更有出息。”
方林聞言氣個半死,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方智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或許之前會,但若有機會重回草原,方智一定會去。
一來能不吃苦就能建一番功業,二來還方便和那個胡人娘們兒在一起…
知子莫若父,方林知道自己兒子不是沒志氣的人,但也絕不是胸懷宏大,志向高遠的野心家。
方智打小的志向,也不過是子承父業,輔佐好大當家將青云寨維持下去。
怎么可能準備花三十年功夫搞什么大事情?!
必又是林寧給他灌了什么迷(洗)魂(腦)湯,或是威逼恐嚇了番,才落下這等事來。
可就算知道如此,方林也明白事情只能這樣了。
之前千里滄瀾山的江湖同道都說他是青云寨的狡狐,可現在,方林覺得眼前這個臭小子才是一只修練成精了的狐貍,狡詐無比!
他實在氣不過的說著氣話:“小寧,你成日里搞三搞四,到底想做甚?咱們不過就是山賊,這亂世里顧好自己不就好了?好好的日子不過,你非要拉上大家折騰過來折騰過去,你到底想折騰出個啥?你就是救人無數,折騰出花兒來,你還能成菩薩不成?你到頭來不還是個山賊么?你爺爺是山賊,你爹是山賊,你這輩子,也只能是山賊,成不了其他!!”
此言一出,聚義堂內氣氛猛然一肅。
胡大山都有些不安的拉了拉方林的胳膊,低聲喚了聲:“三哥!”
田五娘修眉微皺,清冷的眸光中顯然沒有贊成之意。
侯玉春更是收斂了笑意,眼神凝重中帶著森然的看著方林。
時至今日,此人目光仍舊在舊日青云寨中,若再讓這些人留在聚義堂議事,早晚成害。
林寧看著方林,哪怕知道他這是在發泄心中埋怨,但依舊難掩怒意。
許多時候,建立起一種制度,建立起一種信仰,千難萬難。
但想毀滅之,許多時候只需要內部人的一句話。
越是地位高的,說出不負責任的話損害也就越大。
林寧知道,他這位三叔沒有壞心,曾經還是山寨里最睿智之人,也知道,如今方林對他的不滿,不僅僅是因為方智沒有得到重用,還因為連方林自己,也已經完全跟不上山寨如今的步伐,因此慌亂不知所措。
但是,無論如何,方林都不該說出方才那番動搖人心的話來。
林寧看著方林,一字一句道:“是,三叔,我是山賊,我祖父是山賊,我父親也是山賊,在世人眼里,我們是惡,是受人唾棄的賊,但是,那又如何?從我明白事理的那一天起,我就和這命,和這天意,對上了。以前我沒得選,但現在,我想做個頂天立地的清白人!我不管在你們眼里我是怎樣的,也不在乎你們怎么看我,我只知道,哪怕搭上這條性命,我林寧今世,也要勝天半子!三叔,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好一個勝天半子,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
素來瀟灑不羈的侯玉春此刻振奮不已,高聲道:“好兄弟,就憑這一句,哥哥也要鞍前馬后,追隨左右!”
傷勢養的差不多的法克大師也顧不得和方林不錯的交情,此刻熱血澎湃道:“這兩句倒像是專門為灑家說的…承小神醫的恩德,這條命佛祖不要,只有賣給小神醫了。”
林寧轉過身,鄭重一禮道謝,又與田五娘對視了眼后,正想發作,卻見田五娘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面色發白的方林前站住,躬身一禮,直起身來,難得溫言道:“師父和父親在時,三叔便為山寨中的軍師,他二人去后,若無三叔,我又焉能支撐到小寧轉變之日?三叔于我們而言,既是軍師,也是親人。只是如今你年紀大了,山寨也和從前完全不同了,我也還在慢慢熟悉。三叔,你就享清福吧。從今往后,不要再為我們操勞了。”
慈不帶兵,義不是生財的道理,田五娘明白,她也不愿林寧做這個惡人,就由她親自出頭吧。
方林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不止,顫巍巍的點點頭后,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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