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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說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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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男女授受不親,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基本不見外男,所以總體上一定是含羞帶怯…”

  夜晚,小屋子里,李頡正給許非、吳小東、陳小旭和張儷說戲。

  “古代小姐看人,一定是遮遮掩掩的。你們的問題就是眼神太大膽了,比方你演林黛玉,你看人就不行,一定得偏著點,或者低著頭…”

  李頡59歲,特別瘦,一張奸臉,但人非常好。由于狼多肉少,學員們早不局限于那幾位表演老師,現在連攝像李堯宗,編劇周領都被纏住,請教如何理解角色。

  李頡這里更是常年排隊,那也毫無怨言,手把手的教。這時候可真是手把手,不像后來就特么為了摸摸小手。

  “你先學會這個,看人不要直上直下,身體稍微側過來,然后眼睛慢慢的,從下到上滑過去…”

  陳小旭醞釀了片刻,八十斤的小身板輕輕擰過來,然后垂眸,微抬,再一點點往上綻,未等完全綻開,忽地又似羞了,緩緩垂了下去。

  “哎,好!”

  李頡十分意外,拍手道:“你這個眼神抓的太好了!”

  “可別的我還是不會演。”她愁道。

  “別著急,表演這東西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主要得找到角色的感覺。你演林黛玉,你就得努力把自己變成這個人物,一旦變成人物,自然就會演了。

  什么意思呢,比方你現在背著一個人走路,你演一下。”

  陳小旭根本放不開,笨手笨腳的走了幾步,李頡道:“這就是不會演,那怎么辦?來,你趴到她背上。”

  “我?”

  張儷一愣,小心翼翼的伏在妹妹身上。

  “你現在背著她走兩步…你瞧瞧,這就會了吧?我說的就這意思,不會演沒關系,一定要吃透角色,往角色身上靠,自然水到渠成。”

  李頡是京城電影學校畢業,也就是北電的前身,經驗極其豐富,說的已是體驗派和方法派的內容了,只是國內還沒有研究。

  經過一通教誨,倆姑娘茅塞頓開,透徹了不少,又齊齊看向許非,意思是:你果然是個銀樣镴槍頭!

  李頡之前已經教了十幾個,這會腰酸背痛,坐在椅子上面露疲態。陳小旭連忙過去,道:“還有一個呢,我給您捶捶,您歇會再教。”

  她哪會捶什么背,但態度讓人很愉悅,老頭挺起精神:“許非,你試哪段?”

  “賈蕓和小紅初會。”

  “找搭檔了么?”

  “嗯。”

  他一指張儷,冇辦法,陳小旭不搭黛玉之外的戲。

  “那你們排一遍,我先看看。”

  只見許非往里走了幾步,似在屋內,張儷則往遠拉,似在屋外,然后操著可愛的川普叫了聲:“哥哥呀!”

  他探頭往外瞧,二人目光對上。

  張儷本該抽身就躲,結果隔了幾秒鐘才想起來,而這一耽誤,整體節奏就亂了。

  導致吳小東演的小廝也卡了一下,不知上不上來,只得硬著頭皮道:“好姑娘,你帶個信兒,就說廊上二爺來了。”

  此時,許非起身往外走,仨人碰到一起。

  他沖張儷拱拱手,笑道:“什么廊上廊下的,叫我蕓兒就好了。”

  到此,一小段結束。

  “…”

  李頡直皺眉,問:“你以前學過表演么?”

  “沒有。”

  “哦,那還算有些悟性,就是經驗不足,表現的不太準確,那個拱手不加為好。你們這個小品完全是割裂的,人物之間毫無關系,各說各的,尤其你這丫頭。”

  李頡照著書念道:“她方知是本家的爺們,便不似從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賈蕓釘了兩眼。

  你看原文寫的,下死眼!你剛才沒這感覺,看都不敢看,還下什么死眼?再來一遍!”

  “…”

  張儷低著頭,她對許非倒沒什么,就覺得盯著一個男人看,自己性格接受不了。但老師開了口,她也只能躲躲閃閃,又不得不死盯了兩眼。

  “這回就好多…嚯,你輕點!”

  李頡一側歪,“你這不是捶背,是錘鼓呢!”

  “老師,他們演的好,還是我演的好?”陳小旭探出頭。

  “都不怎么樣!你們以后多過來,別不好意思,我看旁人都挺勤的。千萬不要怕麻煩,說我累了,怕影響我休息又怎么樣,只要你們來,我肯定教。”

  李頡不厭其煩的叮囑了幾句,才讓他們散了。

  等出了來,張儷低聲道:“不好意思,幫你演砸了。”

  “沒事,正好一起提高。”

  “那,我回屋了。”

  張儷頓了頓,拉著陳小旭走了。

  “…”

  吳小東看了會兒,忽道:“哎,你覺著她倆誰漂亮?”

  “都不咋滴。”

  “那你說誰好看?”

  “當然張明明了!”

  “張明明…”

  吳小東點頭,隨即又搖頭,“不過我還是覺得沈霖好。”

  “好你就追啊,老在這叨咕。”

  “這才認識多長時間,我就追人家?再說劇組有規定,不許談戀愛。”

  切!等你倆干柴烈火的時候,可別自己打臉!

  許非在心里吐槽,擺擺手,“你自己回去吧,我找周領老師聊聊。”

  “咚咚咚!”

  “請進!”

  周領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琢磨劇本,忽聽敲門聲響,門一開,見是個生臉,應該以前沒來過。

  “老師好,我叫許非,有些問題想請教您。”

  “哦,來坐。”

  周齡被打斷思路,卻也無可奈何,面對一幫求知若渴的孩子,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試的哪個角色?”

  “不是角色,我在情節上有點疑惑。”

  他有點驚訝,這是頭一個問情節的,頓時來了些興趣,“你說說,哪里不明白?”

  “就是探春啊,前面判詞寫‘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我也看了一些書,說結局應是遠嫁了。但我拿到手的劇本還沒有后面的,實在忍不住好奇,探春到底是不是遠嫁了?”

  周領樂了,道:“不錯,探春確實是遠嫁海外。”

  “那嫁給了誰呢?粵海將軍鄔家?”許非又問了句。

  對方端茶杯的手一抖,那點驚訝變成了驚奇,“你知道粵海將軍?”

  “嗯,書里面寫的,賈母八旬大壽,達官顯貴送來禮品。當時就提了倆家,甄家和鄔家,能跟甄家相提并論,我想鄔家肯定很重要。而且前面講到,有管媒婆來求親,又有粵省的官來拜,我就想是不是嫁給鄔家了。”

  “…”

  周領茶都忘了喝,猛的反應過來,他叫什么來著,許非?

  就是王扶霖提過一嘴的小伙子,面試印象極為深刻,說他不止熟讀原著,還有相當出色的理解。

  那此刻看來,何止是出色啊?!!

  “前文就提了一句兩句,你怎么聯想到的?”

  “因為以前看書,形容紅樓夢都用了一句話,叫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前面隨處一提,后面就可能引出一個大情節。”

  “難得!難得!這種思路太難得了!”

  周領連道了三聲,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他畢業于杭大,今年才三十歲,在紅學界是新丁。年輕人的思維跟老學究不同,更為活躍和創新,所以才負責后七集的劇本。

  “草蛇灰線,伏延千里”,是脂硯齋的一句批注。

  說白了,曹雪芹就是個劇透狂魔,脂硯齋就是個發彈幕的,“注意這個門子,以后他要搞事情!”

  誒,就這種。

  所以有了這種思路,才能談得上解析紅樓夢。

  周領的談興瞬間上來了,道:“其實探春這個人物,結局已經達成共識,就是遠嫁。但究竟嫁給了誰,學術界分成兩派。

  一派是南安太妃,寶玉過生日,姊妹們抽花簽子,探春是必得貴婿,眾人打趣說‘我們家已有了王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

  再后面賈母過生日,南安太妃來訪,賈府的女兒就安排了探春相見,這也是一處伏筆。

  另一派是沿海官員的兒子,就像你剛才說的,管媒婆來提親,不可能提一嘴后面就沒了,所以也可能是鄔家。

  紅樓夢后續情節的缺失,造成的一個最大難點,就是收束不明。

  兩條線都有道理,但誰也說服不了誰。我們綜合了多位專家的意見,才決定了南安太妃這條線。朝廷戰敗,不得不和親,南安太妃便認了探春為義女,嫁與番邦為妻。”

  “那為什么不能…”

  許非看著對方,“把兩條線合起來呢?”

  “合起來?”

  “探春本來有個好姻緣,但是沒成,然后才被南安太妃認了義女,只得遠嫁和親…”

  周領一下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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