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未央宮之后,李信一路步行,走出了永安門,并沒有上自己的馬車,而是一路走到了永樂坊,最后在陳國公府的正門停了下來,也不通報,就這么邁步走了進去。
國公府的下人大多都認得他,見到他來了之后,都低頭向他問好。
“侯爺來了。”
扔到幾個眼熟的老人,李信也會微微低頭,向他們致意。
很快,李信就到了陳國公府的后院,他輕車熟路的走到了葉晟葉老頭先前住的小院子門口,院子門并沒有鎖上,輕輕一推就可以推的開,不過國公府一般沒有人敢進去而已。
李信伸手推開院子的門,左右看了看這個極其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院子,還有院子墻角擺滿的酒壇,微微嘆了口氣之后,邁步走到院子里的涼亭下面。
涼亭下面有一張石桌,兩個石凳,石桌上刻著楚河漢界的象棋棋盤,桌子旁邊還有一個木制的棋盒。
這是李信早年與葉晟下棋的地方,葉老頭被李信教會下棋之后,雖然棋品不太好,但是很是癡迷,三天兩頭拉著李信在這個亭子下面下棋,那些年時間里,李大侯爺沒有少在這里挨揍。
他坐在其中一個石凳上,默默打開桌子下面的棋盒,取出里面的棋子,一點一點的擺在了棋桌上。
等到他把兩面的棋子都擺完之后,一個穿著一身青色棉襖的老人,緩緩坐在了李信對面。
他微微有些失神,抬頭看了對面的老人一眼,恍惚間還以為是葉老頭重新坐在了自己對面。
對面的陳國公伸手拈起一顆卒,往前進了一步,然后開口道:“怎么,進宮一趟,心情不好了?”
今日朝堂上鮮卑宇文部進京朝貢天子的事情,還是葉鳴讓人通知李信的,后來李信被叫進宮里去,這位葉大將軍自然也是知道的。
李信也挪動棋子,然后緩緩的嘆了口氣:“此時此刻,我才多少明白了一點葉師當年為什么會離開朝堂,躲在這個小院子里,一躲就是幾十年。”
“此時我要不是身后還有一大幫人要照顧,也想躲進家里去,再也不過問朝堂上的事情,隨他們怎么折騰去,反正有這么大的家業在,不管怎么折騰,我閉眼之前也不太可能亡國。”
葉鳴瞇了瞇眼睛:“陛下要給鮮卑宇文部封王了,是不是?”
李信無奈的搖了搖頭。
“多半是跟老公羊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叫我進宮去也就是打個招呼,安撫安撫我這個出了名的主戰派,原本以為老公羊主政尚書臺,可以讓我舒心一些,不成想這些文官都是一路貨色,著實讓人氣悶。”
“讀書人都是這樣的。”
葉大將軍雖然喜歡讀書,但是也做了一輩子武將,深有同感,開口道:“張口窮兵,閉口黷武,似乎在他們眼里,只要捧著圣賢書與人為善,便不會有人來生事一樣。”
“真有了什么事情,他們又一個個的不頂用了,且不說是他公羊舒了,就是張渠桓楚在,也是這個德行,脫不了這個讀書人的模子。”
說到這里,葉國公看向李信,淡然道:“不過這件事應該難不倒你李長安才對,你要是想要壞了這次的朝貢,只是舉手之間。”
宇文部的使臣就在京城,住在大通會館里,對于李信來說,想要對他們下手太簡單了,哪怕不動用官方的力量,李信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讓這個宇文昭的兒子死在京城。
再不然,北疆那邊也大有文章可以作,讓人扮成鮮卑部的人沖擊一次薊門關,朝廷就不得不跟鮮卑宇文部再次對立了。
靖安侯爺吃掉了葉鳴的一顆子,悶聲道:“這天下,是他們姬家的天下,姬家人都不著急,愿意在外面養下這個禍患,咱們這些外人就沒必要上竄下跳的干著急了。”
“長安你可不算是外人。”
葉鳴瞇著眼睛,笑道:“你是姬家的女婿,細究起來,算是半個宗室。”
李信翻了個白眼。
“先帝的四皇子,還是師兄的外孫呢,這種都沒有用處,不提也罷。”
“倒是師兄的那個外孫。”
李信走了一步棋,然后低眉道:“早知道是今天這個局勢,還不如當初就把師兄的外孫捧到帝座上去,這時候還能舒心一些。”
“可不要胡說八道。”
葉鳴皺了皺眉頭,沉聲道:“葉家與德妃娘娘基本沒有聯系,我至今只見過四皇子一面,如何能牽扯的到關系?”
不像李信對于皇權大大咧咧的態度,葉家在這方面還是很謹慎的,此時棋盤上葉鳴的局勢已經落入下風,他一邊思索,一邊開口道:“北疆的事情,你打算就這么收手了,不像是你李大侯爺的性格啊。”
“本來也就不關我事。”
李信又吃掉了葉鳴一顆炮,淡然道:“我是禁軍的將軍,北邊的鎮北軍與云州軍,與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不打便不打,我老老實實的在京城做我的禁軍將軍,只是葉茂那小子沒有軍功,恐怕暫代大將軍的代字,要持續很久了。”
葉鳴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開口道:“長安你要是不方便動手,事情葉家可以去做,明天一早,那個宇文部的使者,就會死在大通會館。”
“沒有用處的。”
李信淡淡的說道:“現在是宇文部不想打,宇文昭才派了兒子過來,以宇文昭那個性格,他只要想忍,莫說死了一個兒子,就是死六七個,他也不會因為這個與大晉動兵,說不定還會借此勒索朝廷一筆。”
“此時的關鍵,不在于這些鮮卑使臣死不死,而是龍椅上的那位不想與北疆起戰端,這才是最要命之處。”
棋盤上,葉鳴全面落入下風,棋子一個接一個死在李信手里,葉大將軍皺了皺眉頭,不再看向棋盤,而是抬頭看著李信。
“那長安你就這么放棄了?”
“不然還能怎么辦?”
“總不能我現在跑到北疆去,把宇文諸部給滅了,再回京稟告天子罷?”
葉鳴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這個時候,需要種家開口說話。”
“你已經在天子面前表了態,只要我葉家與種家同時表態,朝廷與鮮卑諸部就不可能會和解,種家的種武就在京城…”
“算了罷。”
“你我兩家有葉師的情分在,互相來往還沒有太大的關系,要是再帶上一個種家,朝廷估計會覺得咱們武人要聚兵謀反了!”
武人扎堆,本就是大忌,葉晟死了之后,李信就很少來陳國公府了,這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葉國公深深皺眉。
那…長安你,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