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內侍監的大太監,是內廷八監之首,不僅掌管內侍監,還掌管其他七監甚至是負責暗殺的梅花內衛,可以說是位高權重。
雖然大晉的內廷不怎么參政,但是除了參與政務以外,內侍監的大太監,可以說是內臣的巔峰了,要知道哪怕是尚書臺的宰輔或者是在外征戰的大將軍,見到了內侍監的大太監,都要客客氣氣的。
畢竟內廷八監里有一個天目監,還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梅花衛。
因為參與了朝廷太多秘辛,一旦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一般就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隨服侍的皇帝而去,另一個就是跟陳矩一樣,去郊外守皇陵,不出意外一輩子都不能進京。
陳矩之所以能那樣灑脫的拋下大太監的位置,一來是因為太康天子即位的時候已經成年,內廷里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二來也是因為他跟了承德天子幾十年,主仆情深,再加上年紀已經五十多歲,權欲之心遠沒有年輕時候旺盛,所以才能那樣灑脫的放下內廷大太監的位置,去昭陵守陵。
但是對于蕭正來說,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他是承德朝的時候,宮里賞給魏王府的宦官,少年時就在魏王府做事,魏王殿下登基之后,他才一步登天,從一個王府管事,一躍成為內侍監的少監,進而成功執掌內侍監整整十年時間。
哪怕到現在,太康天子病逝了,他也才三十五歲。
這個年紀,正是一個人事業心最重的時候,哪怕他只是一個太監。
此時的蕭正,在宮里除了天家的主人之外,可以說是說一不二,內廷八監有五個監的太監是他的干兒子,即便是一些未成年的小公主小皇子,多少也要看他的臉色!
讓他從一個叱咤京城,位高權重的的大太監,驟然變成一個守一輩子皇陵的宦官,沒有多少人能接受這個落差,蕭正自然也接受不了。
而這個時候,能夠幫他的人并不多。
按照大晉歷來的規矩,天子殯天之后,他身邊的大太監理所應當的應該卸任內侍監的位置,畢竟新天子身邊需要信得過的新人,很少有人能夠打破這個規矩,算來算去,也就只有兩個人有能力幫他。
第一個,自然是元昭天子的生母謝太后,只要太后娘娘在陛下面前說一句話,他就可以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安安穩穩的坐下去。
第二個人,就是眼前的李侯爺了。
李侯爺是元昭天子的老師,更是把元昭天子從小帶到大,即便外官不得干涉內廷的事物,但是只要李侯爺替他說幾句話,他就有很大機會,可以保住這個大太監的位置。
至不濟,也可以繼續留在內廷。
事實上,他一早就像要去靖安侯府尋李信的,只是因為內官要避諱外臣,所以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這一次李信親自來到內侍監,他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才是。
李信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這個大太監一眼,隨即緩緩開口:“陛下尚且年幼,內廷的事情還不熟悉,蕭公公無論如何,也能在宮里繼續待上幾年,怎么這樣著急…”
“總要給自己謀個后路…”
蕭正看著李信,微微低頭:“陛下再有兩年就要親政,到時候內侍監多半就要換人再來,奴婢必須要…想點法子…”
靖安侯爺沉默了一會兒,最后深深地看了蕭正一眼。
“蕭公公知道,我是一個外臣,外臣插手不了內廷的事情。”
蕭正深深低頭。
“您還是陛下的老師…”
李信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急,蕭公公最少也還有兩年時間,不過蕭公公執掌內廷多年,陛下尚且年幼,宮中許多事情還要蕭公公幫襯,我想到時候,蕭公公是很有機會留在宮里的。”
這個時候,先帝新逝沒有多久,李信不可能就這么干巴巴的插手宮中的“人事”,而且外臣勾結內官,也是大罪過。
更重要的是,李信不能確定,蕭正是不是那一對母子派來試探自己的,所以這個時候,他不可能一口答應。
不過在朝堂上待了這么多年,他也學會的官老爺們的說話方式,那就是不管是什么事情,不要說絕。
他這么說,既拒絕了蕭正的請求,又給他留了一點希望。
蕭正從椅子上起身,對著李信深深作揖。
“真到了那個時候,奴婢的前程,就全托付在李侯爺身上了。”
靖安侯爺笑了笑。
“這事蕭公公找我其實用處不大,還有兩年時間,蕭公公不妨多多討好太后娘娘,陛下年紀不大,只要太后娘娘開口,內廷就還是蕭公公的內廷。”
蕭正深深低頭。
“奴婢…受教了。”
李信從內侍監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蕭正拱手告辭,臨別之前,他開口問道:“陛下現在在哪?”
此時宮里的事情還是蕭正全權負責的,他不假思索的說道:“上午是在尚書臺,這會兒應該在未央宮里讀書,侯爺要去見陛下?”
李信點了點頭,微微嘆了口氣。
“龍虎山的事情,多少查出了一點端倪,雖然陛下年紀還小,但是這件事事涉先帝,應該由陛下決斷。”
蕭正低頭道:“那奴婢去給李侯爺通報。”
“有勞蕭公公。”
片刻之后,李信已經身處未央宮的天子書房。
此時的天子書房里,堆砌了一堆厚厚的文書,都是尚書臺的幾個行走,從尚書臺抄錄出來的文書,這兩個月時間,天子除了聽大儒講經,授課之外,一般上午就在尚書臺里與幾位宰相請教國事,下午的時候就讓人把尚書臺的文書抄送到未央宮里來,自己慢慢琢磨,十分用功。
李信走進來的時候,這位少年天子,還在翻看尚書臺已經批復完的奏書。
靖安侯爺垂手走進去,彎身行禮。
“兵部李信,見過陛下。”
大晉的禮儀并不是十分嚴謹,除了公眾場合見皇帝的時候要跪之外,大臣私下里見皇帝是不用下跪的,更何況李信現在是帝師,本來也就不用給天子下跪。
元昭天子聽到了李信的聲音,立刻從書桌后面跑了出來,親自把李信扶了起來。
少年皇帝見到李信,很是開心。
“老師您終于進宮看我來了。”
他這時候即位不久,甚至沒有登基,因此還沒有養成自稱“朕”的習慣。
李信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孩子,也微微一笑。
“陛下,臣或許已經查出先帝的死因了。”
本來,兩個月的時間,元昭天子的喪父之痛已經減弱了許多,此時李信提起父親,少年人臉上的笑意立刻收斂。
他伸出了手,微微發顫。
“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