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靖安侯府一家人能夠出城并不容易,至少遠沒有他說起來那么輕松。
京城里這段時間,不止是天目監,甚至還有梅花衛的人在死死地盯著靖安侯府,哪怕他有地道能夠出得了永樂坊,也很難出京城。
好在這幾年時間,李信下豢養的這些人,都有一個明面上的身份,遍布各行各業,足足一百多個人齊心協力,用了十天時間,才把長公主還有李信的一雙兒女送出京城。
這期間,李信瞞住了所有人,為了保密,甚至靖安侯府的下人們,至今都不知道自家主母和公子小姐出了府,至今還以為她們還在后院的大院里住著,只是病了,不愿意見人。
每天的飯食,都是正常送進去的。
至于李信,他是不能跟長公主一起出城的,他本人是朝廷最大的目標,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他,每天他都要刻意到家門口走一趟,在千牛衛面前露個臉,以“掩護”妻兒出城。
妻兒出城之后,就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了,李信這五年培植的勢力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她們。
而她們不在京城,不在天子的控制之,那么李信的軟肋也就不存在了。
他仰著脖子,等著太康天子的屠刀。
看似請死,其實是挑釁。
他篤定了天子不敢殺他。
他是國朝功臣,甚至是如今大晉武將之的代表人物,他要是無緣無故被殺了,且不說朝野會如何議論,甚至會引起軍方的不滿。
尤其是葉家的不滿。
而此時,西南已經大亂,天子甚至沒有把握很快收回西南,在這種情況下,李信一旦不明不白的死了,整個大晉就會亂套,姬家皇室的影響力,說不定會一落千丈。
國朝甚至會由盛轉衰!
當年承德天子不肯殺李慎,是因為怕國力受損,可如今太康天子如果把李信殺了,那就不止是國力受損這么簡單,甚至會動搖國本!
在這種家國大事面前,除非皇帝是愣頭青,不然他很快就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天子終于沉默了。
他揮了揮,示意書房的宮人們全部退下,然后他親自搬了把椅子,放在李信的身邊,又轉身給自己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李信的對面,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后,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天子抬頭,平視李信。
他沉默了片刻,有些艱難的吐出了一口氣。
“說罷,你想要什么?”
這是要跟李信談判。
皇帝很清楚,這個時候只要李信一句話,西南就可以穩定下來,他問出這句話,意思就是什么條件,才能讓李信出平定西南。
李信也沒有矯情,大咧咧的坐在了皇帝對面,他看向眼前的天子,面色平靜。
“陛下會錯意了,從來不是臣要做什么,而是陛下要做什么?”
“陛下不派人去打漢州,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
說到這里,李信頓了頓,繼續說道:“即便漢州之事發生之后,仍舊有轉圜的余地,漢州愿意招安投降,臣也沒有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動身回京從斡旋,這時候朝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招安了沐英,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但是陛下沒有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而非要與臣計較。”
天子面無表情。
“沒有那個東西,朕自然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你身懷如此利器,卻騙了朕五年時間,朕如何能不計較?”
“五年時間啊。”
天子吐出了一口濁氣,悶聲道:“五年前,你把這東西交給朕,到現在不要說北邊的宇諸部,就是西邊吐蕃,朕也該打下來了!”
“朕先前一直把你當成兄弟,你卻如此待朕,不與朕也就罷了,居然把這東西,給了西南的那些反賊!”
靖安侯爺低眉道:“陛下,漢州的人您不把他們當反賊,他們便就是大晉子民,要論起來,也是朝廷把他們逼反的。”
太康天子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陰沉著臉,開口道:“不要你來與朕說教,這一局是你李長安贏了,朕也認輸,你說罷,你要怎么樣,西南才可以平定下來?”
李信搖了搖頭。
“西南回復不了從前的樣子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與陛下說幾句掏心窩子的心里話,陛下說是我豢養了漢州的軍隊做私兵,這一點是不對的,臣與漢州的確有來往,但是僅限于來往而已,沒有人能夠相隔千里,遙控一只軍隊。”
“漢州的軍隊,是沐家人在管,也是沐家人說了算,臣的話他們或許會聽,但是絕不可能全部都聽。”
“此時,西南亂象已生,除非朝廷再肯動用禁軍去西南平叛,否則西南那邊很難平定。”
說到這里,李信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而且朝廷就算插進去,也只是陷入泥潭而已,漢州的沐家與平南軍可大不一樣,平南軍是外地人入蜀,而沐家可是地地道道的蜀人,西南的百姓認同他們的速度會非常之快。”
天子看著李信,冷冷一笑。
“提起平南軍,你李侯爺故意放跑了幾萬平南軍,大概就是在等今天罷?”
李信起身,對著天子作揖道:“陛下,事已至此,您可以恨我怨我,但是當年的西征軍,絕沒有什么異心,當時平南軍窮途末路,困守錦城,如果打下去,臣與葉大將軍帶去西南的禁軍右營,不說傷亡殆盡,至少也要十去八!”
“因此臣才同意放平南軍出城。”
“一直到今天,不管是臣還是漢州,都沒有聯系過這支散碎在西南各處的平南軍,陛下這么說,太過讓人寒心。”
天子一言不發,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對于李信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信。
“你直說條件就是,能應你的朕都會應。”
李信微微嘆了口氣,開口道:“當初陛下招安沐英的話,最多也就是一個品官了事,如今陛下再想要西南安定下來,恐怕要封一個異姓蜀王出來了。”
“蜀王?”
天子臉色陰沉,怒聲道:“封給沐英?”
大晉姬氏,對于爵位向來頗為吝嗇,就拿李信來說吧,他立下這么多功勞,到現在也就是靖安侯而已,葉晟葉老頭,更是大晉近百年來以來,唯一一個異姓國公。
從未有封異姓王的先例。
“自然不是封給沐英。”
李信面色平靜,開口道:“據臣所知,這一次沐英等人豎旗造反,豎的是當年成漢,也就是南蜀國的大旗,他們擁立了一個成漢的宗室做國主,陛下給這位國主封個蜀王,西南如果受了,就算是招安成功。”
天子臉色難看。
“大晉開國以來,從未有一個異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