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信一路狂奔回北山下那座小屋的時候,原來的那座雖然有些簡陋但是尚算溫暖的小木屋,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一片火海。
這座木屋里,還有不少存炭,因此燒的格外旺盛,周遭四五丈的距離,都是熾熱的紅光,在這個冬天里,倒是顯得格外暖和。
兩個身穿厚襖的大漢,一高一矮,正手持火把,對著正在燃燒的木屋比劃。
小木屋的籬笆外面,賣炭翁蜷縮在地上,臉上還有些淤青,顯然是跟這兩個人起了沖突,被這兩個大漢打了一頓,小丫頭趴在自己爺爺身上,不住的哽咽。
此時,李信心中的怒火,絲毫不下于這座熊熊燃燒的木屋。
他本來只是一個畏懼強權的普通人,他并不打算與平南侯府作對,他只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而已…
李信臉色鐵青,走到那兩個手握火把的壯漢身后,咬著牙低喝道:“你們…在干什么!”
由于生產力低下的原因,每一個房子建起來都不容易,放火的罪名,在古時候是很重的,所謂殺人放火,可見放火這件事情,是僅次于殺人的。
這兩個漢子,高一些的比李信高半個頭,矮一些的也就跟李信仿佛,不過比起瘦弱的李信,他們就要健壯的多了,不出意外,李信是絕對打不過他們的。
這兩個漢子詫異轉身,這才看到了身后的這個少年人,他們兩個也不慌張,反倒隨手的把火把丟在一邊,那個矮個子笑嘻嘻的說道:“沒看到么,在燒房子。”
李信臉被氣的通紅,咬著牙說道:“這房子可是有主的,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明目張膽的燒了,不怕官府來拿你們嗎!”
那個高一些的漢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李信,然后開口問道:“你…就是李信?”
李信低著頭,沒有答話。
他并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底線在哪里,這座小木屋在北山山腳下,方圓十里之內沒有半戶人家,如果這兩個人真是什么殺人越貨的賊人,自己還有賣炭翁爺孫倆,都有可能死在這里。
這個高個漢子見李信不答,也沒有繼續追問,而且開口淡然說道:“好叫小兄弟知道,咱們兄弟兩個,都是京城京兆府里當差的差人,因為陛下過幾日要來北山圍獵,所以有同僚來清理北山上一些位置的危險,這座木屋剛好在北山腳下,容易藏匿刺客,上報府君之后,經府君批核,命令我二人燒毀這座木屋。”
說著,這個高個子大漢從懷里取出一份文書,擺在李信面前,上面明明白白蓋著京兆府的朱紅大印。
李信心中一動,這才想起了半個月前,那些少年人在得勝街上“飆馬”的時候,似乎說到了當今陛下要在北山圍獵,而他們這個木屋的位置…剛好就在北山。
這平南侯府的人,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
事情進行到這里,李信心里反倒安定了一些。
這兩個人既然是官家的人,那么至少說明他們不會隨便殺傷人命…?
李信深呼吸了幾口氣,勉強冷靜下來之后,指著躺在一邊的賣炭翁,聲音沙啞著問道:“那我這位叔公是怎么回事?”
先前他稱呼賣炭翁,都是稱呼老丈,不過此時與外人說話,自然要稱呼的親近一些,不然不好講理。
另一個差人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這老貨,死活不讓我們執行公務,還過來推搡我們兄弟,本來應該抓他進京兆府大牢問罪的,看他年紀大了,就不與他計較了。”
這個矮個子說話很是蠻橫,還要再說的時候,高個子對著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臨走之前,那個高個子看了李信一眼,然后猶豫了一番,從懷里取出一錠銀子,遞在李信身前,沉聲道:“小郎君,這是京兆府賠給你們的的官銀,大概有七八兩的樣子,去錢莊兌個十四五貫銅錢不成問題,是京兆府賠給你們房子的損失。”
另外一個矮個子的,驟然停住腳步,滿臉驚怒的看這個自己的同伴。
這一錠銀子,的確是京兆尹發下來的賠償,但是這種賠償,哪里又能夠真正落到苦主手里,在矮個子看來,這一錠十兩銀子,就是他們這趟的“差旅費”。
他劈手就要來搶奪這錠銀子,一邊搶一邊喝道:“二哥你糊涂了,府君哪里有發下什么賠償?”
這個高個子差人伸出空閑的左手,握住自己兄弟伸過來搶錢的手,然后在他耳邊低喝道:“葛兄弟,你是要錢,還是要命?”
這個高個子二哥的人地位顯然要高一些,被他這么一問,矮個子慫了一些,連忙縮回自己的手,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服氣,瞥眼看著那錠銀子。
高個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的那一份,兄弟回頭自己掏腰包補給你就是。”
李信站在原地,至始至終都沒有去看那一錠官銀,他深深地看了這兩兄弟一眼,轉身跑到賣炭翁身邊,查看老人家的傷勢去了。
高個子輕嘆了一口氣,彎腰把這錠銀子放在李信腳邊,開口道:“小兄弟,這燒房子是上頭的意思,我們兄弟兩個也沒有辦法,至于這位老人家身上的傷,是我兄弟不小心錯手傷到的,傷勢也不是很重,外面天冷,小兄弟還是趕緊找一個能夠容身的地方,度過今天晚上再說。”
這個高個子的“二哥”,顯然是知道一些李信與平南侯府的情況,他聲音低了下來,開口道:“小兄弟歇息幾天之后,能離開京城就盡量離開京城,相信小兄弟也能夠看得出來,有人不想讓你留在這里…”
說罷,這個高個子拉著自己的兄弟,轉身離開了這座木屋。
這個大個子,能夠鎮的住那個面相兇惡的矮個子,顯然絕不會是什么爛好人,他之所以對李信突然客氣了許多,是因為他多少知道一些李信的身世,不敢徹底得罪了這位李家流落在外的小公子。
要知道,那位位高權重的平南侯爺并不在京城,真把這個少年人得罪狠了,萬一那位回來認了這個兒子,那么憑借平南侯府的權勢,整死他們兩個人,還是輕輕松松的。
而他之所以知道李信的身份,是因為這個矮個子的的確確是京兆府的差人,而他確實平南侯府的家將。
目送著兩個大漢遠去,李信心中一股憤懣之氣直沖頭頂,無處發泄,這個少年人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回頭蹲在賣炭老丈的面前,聲音微微顫抖:“老丈,你沒事吧?”
他聲音顫抖,并不是害怕,而是被氣的。
賣炭翁臉上還有不少淤青,因為皮膚黢黑的原因,所以看的不明顯,這個蜷縮在地上的老人被李信叫了幾聲之后,勉強睜開眼睛,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熊熊燃燒的小木屋,不由一聲悲呼。
“老頭子的房子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