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駱笙還記得朝花說起這話時的樣子。
有些狼狽,有些羞愧,更多的是平靜。
她自然點了頭,答應幫她保守這個秘密。
她知道,以朝花的性子從此永遠不會再提起那個青年,無論有沒有把他從心頭放下。
那不只是朝花對秀月的情誼,更是源于一個女孩子的驕傲。
如果不是為了讓朝花相信她就是清陽郡主,她本不該提起。
而朝花在駱笙問出這話后,身子一晃,急急停下來。
“選侍,您怎么了?”跟在后面的青兒快步趕上來。
朝花一手扶著裙側,面露痛苦之色:“崴腳了。”
許是太過疼痛,眼淚不自覺往下掉。
“這,這可怎么辦?”想到是在外頭,青兒有些慌。
一住://bu6.
“先扶選侍去我的帳子吧,你去替你們選侍請太醫來。”駱笙有條不紊安排。
青兒不由看向朝花。
朝花蹙眉點頭:“去吧。”
“那您忍一忍,奴婢馬上請太醫來。”
駱笙揚唇吩咐:“紅豆,扶玉選侍進帳子里。”
“噯。”紅豆脆生生應一聲,掃量一眼弱不勝衣的朝花,直接把人抱了起來。
除了青兒,朝花還帶了四名宮人,此刻皆目瞪口呆。
直到紅豆旋風般進去再旋風般出來,四人才如夢初醒,抬腳要往帳子里走。
“站住!”紅豆手一伸把人攔住,“我們姑娘不喜很多人進她的帳子,四位還是在外面等著吧。”
一名宮人忍不住道:“這可不合規矩——”
“規矩?”紅豆聲音登時揚起,“怎么不合規矩了?這是我們姑娘歇腳的帳子,又沒藏野男人,怎么就不合規矩了?”
四人聽得臉都綠了。
野男人?這,這是什么話!
小丫鬟卻還沒完:“要知道你們選侍是自己崴的腳,我們姑娘一片好心難道還錯了?要是覺得不合規矩,那你們這就把你們選侍扛走好了!”
見小丫鬟聲音越來越大,四人險些跪下。
“大姐兒莫惱,是我們說錯話了。”
紅豆翻了個白眼:“這還差不多。”
喊誰大姐兒呢,煩人!
四名宮人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彼此交換著眼神。
這兇悍跋扈的丫鬟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對于他們這些身份卑賤的人來說,果然不該進宮混,外頭原來可以這么囂張的。
充當門神的紅豆自然是半點不擔心得罪人的后果。
就這種放在宮里只能掃落葉的宮人,得罪了就得罪唄。
帳子內,駱笙輕聲問:“腳怎么樣?”
朝花搖搖頭,死死盯著她。
“駱姑娘。”
“嗯?”
“楊準是誰?”
駱笙微微一笑:“楊準啊,是一個姑娘的未婚夫,也是另一個姑娘的心上人。在楊準成為別的姑娘的未婚夫之后,那個姑娘剪斷了掛在月桂樹上的彩帶,對我說她從此把他放下啦。”
朝花掩口,眼淚簌簌而落。
楊準是她情竇初開悄悄放在心上的人,這個秘密只有郡主知道。
退一萬步,就算郡主會對人講起,那個人也絕不會是秀月。
秀月沒有認錯,駱姑娘就是郡主啊!
朝花望著駱笙,淚流滿面。
駱笙回望朝花,唇角含笑。
沒有什么時候比剛剛醒來得知滿門覆滅時更糟糕了。
她現在有弟弟,有秀月,還有朝花,會滿懷信心走下去。
“郡主——”朝花囁嚅吐出這兩個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用力把手腕上戴著的金鑲七寶鐲脫下來,塞入駱笙手中,一字字道:“郡主,婢子不負您的托付,把鐲子完璧歸趙。”
駱笙合攏手心,沒有收鐲子。
“郡主?”朝花錯愕。
駱笙定定望著她,聲音雖低卻字字清晰:“鐲子我可以收回,但我對你的托付還沒有完。”
朝花顫了顫睫毛,輕聲道:“請郡主吩咐。”
駱笙目光投向帳子門口,輕輕嘆了口氣:“前路太難了,我要你和秀月一直陪我走下去。”
朝花心頭一震,咬牙點頭:“婢子遵命。”
駱笙看著她,在那雙閃著水波的眸子中沒有看到躲閃,這才把金鑲七寶鐲接過來,同時把另一只金鑲七寶鐲遞過去。
二人幾乎是同時把鐲子套回了手腕上。
此刻哪怕有人進來,也不會想到鐲子已經悄悄換過了。
鐲子本是一對,多么完美的交換。
駱笙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鐲子。
鐲子上,似乎猶帶著朝花的體溫。
她心頭一時感慨無限。
這只能令江山變色的鐲子,被朝花守了十二年,終于回到了她手中。
“姑娘,太醫到了。”帳子門口,響起紅豆的喊聲。
很快一行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蕭貴妃。
“聽說玉選侍崴腳了。”
坐在矮榻上的朝花忙向蕭貴妃欠身:“婢妾魯莽,讓娘娘擔心了。”
“出門在外,玉選侍確實要仔細些。太醫給玉選侍看看吧。”
由青兒領來的太醫提著藥箱走上前來,一番檢查后道:“只是扭了一下,以藥酒揉捏活血就好了。”
具體實施,自是交由宮婢負責。
青兒隨太醫走至一旁,仔細聽太醫的交代。
蕭貴妃道:“本宮已經打發人回去叫肩輿。等肩輿來了,玉選侍再回去吧。”
朝花誠惶誠恐:“多謝娘娘。”
蕭貴妃看著神色惶惶的纖弱女子,眼中微有不屑。
玉選侍雖美,性子未免無趣了些,也不知如何得太子偏寵的。
據說是因為舊主?
蕭貴妃這般思量著,向駱笙告辭:“該看的也看了,本宮先回了。”
“恭送貴妃娘娘。”駱笙略略屈膝,把蕭貴妃送出帳外。
等駱笙返回,朝花笑道:“我手拙腳笨,昨晚跟著廚娘沒有學會酸湯魚腦,正好今日在此,不知可否讓廚娘再教教我?”
“玉選侍傷了腳,不方便過去看,就叫秀姑過來講一講如何調味吧。”
朝花忙道了謝,自然而然把青兒打發了出去。
大廚只教一人,青兒等人昨日便知道了。
終于帳內只剩主仆三人。
秀月擁著朝花又哭又笑,最后不停道:“你怎么就成了玉選侍,要不是郡主,我該誤會你了…”
朝花嗤笑:“還不是那個人要惡心人,說什么一片冰心在玉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