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醫看平南王妃一眼,語氣無波:“羽箭傷及內腑,又在體內停留時間過久,神仙來了都難救。老夫不是神仙,最多能保證王爺在羽箭拔出之時不會死于出血過多,至于其他,就不能保證了…”
平南王妃聽出幾分意思,臉上一絲血色都無:“您的意思是說…王爺即便取箭時無事,也可能,也可能…”
李神醫面無表情摸了摸胡須:“不是也可能,本來就九死一生,死了才是正常的。”
平南王妃眼皮顫了顫,又有昏倒的跡象。
衛豐忍不住道:“神醫,我母妃受不得這些——”
面對個黃毛小兒,李神醫就更不客氣了,當即冷笑:“老夫只負責治病,不負責安慰人。王爺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們考慮好。別明明是必死之人,等老夫出手救了恢復不好,反倒要來砸老夫招牌。”
見李神醫負手而立,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衛豐不由去看平南王妃。
這種大事,當然還是要平南王妃做主。
“母妃——”小郡主衛雯含淚喊了一聲。
平南王妃呆滯的眼珠緩緩轉動,看向李神醫。
她想從這位被世人奉為活神仙的老者面上瞧出些什么,得到幾句保證,可是看到的是一張漠然的臉。
平南王妃再去看幾位太醫。
幾位太醫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姿態。
平南王妃心中一涼,萬千猶豫最終化作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幾個字:“請神醫出手…”
短短一句話說完,她好似被抽走所有力氣,軟軟倒了下去。
衛雯撐住平南王妃的身子,語帶哽咽:“母妃,您沒事吧?”
平南王妃渾身止不住顫抖,哪有力氣安慰女兒。
衛雯強忍著的淚落下來,滑過面頰砸在地上。
聽不到聲音,卻砸得她心生絕望。
怎么會這樣,請來神醫也不能讓父王恢復嗎?
“王妃想好了?”李神醫臨進去前,再次確認。
平南王妃艱難點頭。
“倘若王爺有事——”
平南王妃用力攥拳,顫聲道:“那就是王爺的命,與神醫無關…”
李神醫一直平板的面容這才舒展了些,舉步走進內室,把伺候的人都趕出來。
幾名太醫立刻湊到門口,小聲議論起來。
“那個位置,神醫怎么把箭取出來啊?”
“難,太難了,稍一不慎就會引發大出血。”
“箭留在王爺體內有一夜了,就算控制住出血,恐怕內里也會生膿的…”
聽著這些議論,平南王妃搖搖欲墜,衛雯亦是淚流滿面。
衛豐惱火不已,怒道:“幾位太醫剛剛在神醫面前怎么不說?”
現在說這些,是專門嚇唬他母妃和妹妹嗎?
幾位太醫恢復了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不吭聲了。
愛罵就罵,反正他們治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神醫走了出來。
平南王妃撲上去,神情緊張:“神醫,王爺如何了?”
“沒死,可以進去照顧了。”
平南王妃快步而入,一眼就瞧見了平南王雪白衣襟上的斑斑血跡。
她捂著嘴,無聲哭起來。
之后抓藥、熬藥,交代注意之處不必細說。
一名管事匆匆進來稟報:“王妃,太子殿下來了。”
平南王妃擦干眼淚,帶著衛豐兄妹迎出去。
衛羌帶來許多禮品,是代表皇上來看望平南王的。
“殿下——”一見到衛羌,平南王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淚簌簌而落。
不管現在如何,羌兒在她心里一直是她的長子,從小作為王府繼承人精心培養的孩子。
對于羌兒與豐兒,她承載的期望是不同的,如同每個府上父母對嫡長子的期待。
看著這樣的平南王妃,衛羌的心情十分復雜。
一方面,他怪父王當年絲毫不顧他的想法對洛兒痛下殺手,另一方面,血脈親情怎么都斬不斷。
尤其現在生父生死難料,生母惶惶無靠。
他也不想見到生父出事,生母從此以淚洗面。
翻騰著這些念頭,衛羌走上前去安慰:“嬸嬸不必擔心,王叔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沒事的。”
“是,殿下來看他,他肯定會好的…”平南王妃握住衛羌的手,激動不已。
羌兒很久沒有這般與她說話了。
衛豐有些看不下去,張口道:“大——”
迎著衛羌掃過來的眼風,他改了口:“殿下,進去看看父王吧。”
都這時候了,也不見大哥如何心急。
難道清陽郡主在大哥心里就這么重,父母親人都要靠后?
倘若他是大哥,只會感激父母讓他擁有的一切。
想要做大周最尊貴的男人,犧牲一個女子算什么?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大哥也太不知足。
過往那些點點滴滴的不滿在這一刻匯聚在一起,成了暗淌的溪流。
盯著衛羌進去的背影,衛豐眼神沉了沉。
他若是大哥就好了…
從平南王府走出來,衛羌負手望了望天。
天際無云,陽光明媚。
衛羌的心情卻不好。
不只是因為生父性命垂危,應該說每次來平南王府,他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殿下?”
衛羌看了看隨他而來的心腹太監竇仁。
“外頭天熱,您早些回宮吧。”知道衛羌心情不好,竇仁小心翼翼道。
衛羌沒有接話,沉默片刻問道:“你知不知道平南王叔遇刺前去的那間酒肆?”
竇仁最大的長處就是機靈。
平南王街頭遇刺的消息傳入宮中,他就找侍衛打探過了,恰好聽來一些酒肆的事。
“奴婢聽說那家酒肆叫有間酒肆,是駱大都督的愛女駱姑娘開的。”
駱姑娘?
衛羌腦海中猛然閃過在王府花園與駱笙相遇的情景。
那個拎著蛇嚇唬婢女的惡劣少女,竟然還開了一家酒肆?
“有間酒肆在何處?”
“就在青杏街上。”
衛羌舉步往前走:“去看看。”
“殿下,去不得,王爺就是出了酒肆不久遇刺的,如今歹人尚未尋到——”
衛羌并不理會,大步往前走去。
竇仁慌忙跟上,心中嘆氣。
“就是那里么?”衛羌停下,望著不遠處大門緊閉的酒肆問。
這時一道身影映入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