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這道遺詔看似不合情理,但載銓、穆章阿等四人哪個不是人尖,轉念都回過味來,四阿哥、六阿哥本就不相伯仲,兩人對元奇的態度截然不同,而元奇對朝廷而言,又是至關重要,元奇大掌柜易知足是否進京,直接關系到朝廷對元奇的態度,當然也就直接決定了大清儲君人選。頂點小說23
六阿哥奕與易知足頗為親近,素來也是極力支持元奇,若是易知足進京入值軍機,立奕為儲君,不僅可以令易知足安心,亦可令君臣合璧,相得益彰,齊心協力開創一個中興盛世。
易知足若是不進京,往輕了說是與朝廷離心離德,往重了說,就是有不臣之心,那自然就該立素來反對元奇的四阿哥奕。
四人心里都是頗為的感慨,誰也沒想到,易知足的態度居然能夠直接左右大清的儲位,只怕易知足本人也是萬萬想不到的,從這點來看,道光對元奇的重視也是到了極點。
道光半躺在炕上,仿佛是不放心似的直愣愣的看著穆章阿在三道諭旨上用印,待的穆章阿一一呈上來驗看之后,他費勁的將三道諭旨分遞給三人穆章阿、載銓、潘世恩三人,穆章阿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這道諭旨是著六阿哥奕繼承大統的,想來,潘世恩手中的才是四阿哥奕繼承大統的,而載銓應該是拿的那道最為完整的諭旨,看來,道光還果真是清醒的很。
做完這一切,道光似乎輕松不少,緩緩的合上眼,穆章阿四人大氣也不敢出,靜靜的跪在炕前等著,四人心里都清楚,道光沒叫跪安,顯然是還有事情交代。
果然,略微休息了一陣,道光睜開眼緩聲道:“宣奕、奕覲見。”
待的奕奕快步進來跪下,道光才緩聲道:“元奇財雄勢大,然股東遍及東南,名下職員工人數十萬,這些年頻頻賑災沒少邀買人心,新征之南洋,朝廷亦鞭長莫及,這些年年景不好,災害連連,國庫空虛,地方不靖,江南尤其不宜動兵。
對于元奇,要善加安撫,多加籠絡,除非其公然作亂為患,否則不宜鏟除,朝廷亦須繼續推行兵制革新,訓練新軍,以防不測。”
道光這道諭旨是特意針對易知足不進京,四阿哥奕繼承大統的,他擔心奕繼位,迫不及待的欲鏟除元奇,之前召見兩兄弟他將元奇的情況已分析的十分詳細,卻尤自不放心,當著一眾重臣的面再次叮囑,有這道諭旨,即便奕繼位亦不至于在短期內動念鏟除元奇。
聽的這話,奕心里竊喜不已,連忙率先叩首道:“兒臣等遵旨。”奕亦跟著磕頭。
載銓、潘世恩、林則徐等原本還擔心易知足不進京,奕繼位就會針對易知足,逼反元奇,聽的這道諭旨,一個個都暗松了口氣,這個疏漏總算是補上了,看來道光考慮是十分周全,當下連忙磕頭齊聲道:“微臣等遵旨。”
停歇了一陣,道光再次開口道:“廣西會黨作亂,皆因災害連連,民不聊生,湖廣是大清糧倉,江浙是財賦重地,連年遭災,須的安撫以顯朝廷恩德,著蠲免六省災區賦稅一年。”
這是道光在位三十年下的處理的最后一件政務,他希望籍此穩定江南,爭取江南的民心,伺候幾日,他持續的高熱不退,陷入昏迷,病情迅速惡化,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八,道光終究沒能等到廣州的消息,帶著無限的遺憾撒手西去。
距離孝和睿皇太后逮崩不過月余,道光駕崩,遵照道光遺詔,圓明園內外嚴密封鎖消息,秘不發喪,一直等到二月初一,廣州將軍奕湘、廣東巡撫葉名琛聯名的折子抵達京師,才正式對外公告天下,皇四子奕繼承大統,定年號為咸豐。
廣州,磊園,長樂書屋。
易知足放下信,一聲不吭的起身走到窗戶邊點燃了一支香煙,包世臣味覺詫異,拿那封信快速的掃了幾眼,信是林則徐寫來的,原原本本的記述了道光臨終立儲的情況以及道光的遺詔。
略微沉吟,包世臣才開口道:“大掌柜該不是后悔失去了出將入相的機會罷?”
易知足輕嘆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他心里有些自責,覺的有些錯怪了道光,如果林則徐所言不虛,道光還是誠心誠意的希望他進京入值軍機,因為他多疑,白白錯失了一次影響甚至是改變大清的機會,若是由支持元奇,支持洋務的鬼子六奕繼承大統,或許比他現在走的這條路要輕松的多。
默然半晌,他才對外喚道:“美蓮。”
林美蓮連忙快步進來,道:“大掌柜有何吩咐?”
“去趟總號,吩咐孔建安。”易知足斟酌著道:“先帝龍馭上賓,著元奇所有大小分號,加掛白幡白燈籠,元奇名下各大小廠子,也照此辦理。”
待的林美蓮應聲退下,易知足才道:“奕定年號咸豐,先生可知咸豐是何意思?”
包世臣緩聲道:“咸,是普遍,豐,是富足,咸豐,是天下豐衣足食的意思。”
天下豐衣足食?咸豐帝這個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易知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依著窗邊默默的抽煙,包世臣看了他一眼,緩聲道:“且不說林相所言是否屬實,只看最終是皇四子繼承大統,就足見先帝對大掌柜對元奇的戒備之心。”
易知足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光對元奇的戒備之心也不是才有的,早已有之,面對一個掌控著雄厚財力和兵力的商團,任是誰也會戒備,這完全是正常的反應,道光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
“既是皇四子繼承大統,朝廷與元奇便不可能恢復到以前那樣的關系。”包世臣斟酌著道:“當今不過二十,既是風華正茂,亦是血氣方剛,行事不會如先帝那般瞻前顧后,思慮周全。
即便林相所言不虛,先帝確有遺詔,著善加安撫、多加籠絡元奇,其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爭取時間,讓朝廷恢復元氣,當今遲早會出手對付元奇。”
頓了頓,他接著道:“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年輕,眾輔臣皆老,估計京師會有一番不小的動靜,潘相本就垂垂老矣,必然會提請榮休,林相能否留在京師,亦未可知,眼下太平軍似乎已是窮途末路,未必能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待的當今整合了班底,鞏固了皇位,剿滅了太平軍,就極有可能就會針對元奇,眼下這段時間,極為難得,大掌柜可的抓住機會。”
“先生言之有理。”易知足頜首道:“這段時間確實是難得,咱們是的好好部署一番,不過,太平軍眼下雖是陷入困境,但朝廷大軍想要剿滅,卻也不是易事。”
見他對太平軍依然信心十足,包世臣不由的一笑,“大掌柜該不會是在暗中資助太平軍罷?”
“我倒是想資助來著。”易知足道:“不過,眼下廣東水陸兩路關卡林立,稽查的厲害,就是想資助,也資助不了。”
包世臣看了他一眼,幽幽的道:“廣西與安南交界。”
“由安南進廣西,道路難行,況且,朝廷既已疑心,必然也會有所防范。”易知足說著一笑,“與其說我是對太平軍有信心,不如說我對綠營沒信心,先生盡管放心,太平軍不能被剿滅在紫荊山區,預計再有月余,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轉移進紫荊山區的太平軍依仗有利地勢與緊追不放的清軍連番激戰,接任廣西提督的向榮在四省綠營的積極配合下攻勢連連,越打越順手,也逐步熟悉摸透楊秀清的作戰風格,在新圩一帶連連獲勝,打的太平軍節節敗退。
眼見的向榮連戰連捷,大有將太平軍剿滅一盡的架勢,清軍將領中被塞尚阿強行壓下的互相傾軋勢頭住抬頭,隨同塞尚阿前來廣西的鑲白旗蒙古都統巴清德不想向榮競全功,開始一味的掣肘。
洪秀全、楊秀清抓住機會率領隊伍再次進行轉移,轉移到平南縣思旺,向榮率部在后苦苦追趕,追至官村,雖然天色尚早,但向榮見陰云聚合,恐有大雨,當即下令扎營,誰知大雨說下就下,一應輜重盡皆淋濕,尤其的火藥。
楊秀清也清楚,肉搏戰是清軍弱項,眼見如此良機,哪肯錯過,候雨勢稍停就率部發起反沖鋒,一場慘烈肉搏戰,殲敵四千余,幾乎盡殲向榮所部,向榮在一眾親兵拼死搶救下,只帶著數百人逃脫,所有輜重軍械盡為太平軍繳獲。
官村一戰,乃是太平軍起事以來最為輝煌的一戰,意義也非同小可,經此一役,太平軍沖出了貧瘠的紫荊山區,粉碎了清軍圍困堵擊,斷絕接濟,就地全殲的戰略,而且聲勢大振,前來投奔的武裝力量和入會的百姓與日俱增,不過短短大半個月,教眾就增至八萬,太平軍兵力達到三萬,而且擁有了大量火器來自官村一戰的繳獲。
太平軍實力大增,洪秀全、楊秀清也是信心倍增,野心膨脹,不在滿足于在鄉下,而是瞄上了永安州城。
永安群山環保,易守難攻,而且守軍不多,最為重要的是,羅大綱以前打過永安,熟悉永安的地形以及守軍情況,而且在永安還有一些舊部。
清軍此時卻是陷入了內亂,官村一役,向榮幾乎全軍覆滅,自身也差點陣亡,一肚子怨氣都撒到近在咫尺卻見死不救的烏蘭泰部身上,心灰意冷之下,他開始消極避戰,轉而報復巴清德、烏蘭泰,大批幕僚、武將卷入這場內亂,坐看太平軍迅速壯大。
太平軍分水陸兩路北上,羅大綱與舊部取得聯系,里應外合,擊潰守軍阿爾精阿,輕松占領永安屏障水竇,勢迫永安。隨即,韋昌輝率太平軍主力很快趕到,支援羅大綱強攻永安。
永安守軍不足千人,面對上萬太平軍圍攻,連一天都沒堅守下來就被破城,三月初八,太平軍攻占永安,知州吳江、副將阿爾精阿投水自殺。
三月十五,洪秀全在永安下詔封楊秀清為東王、蕭朝貴為西王,列一等,馮云山為南王、韋昌輝為北王,列二等,石達開為翼王,列三等,西王以下皆受東王節制。凡事有功將士都一一得到晉封大小不等的官職。
同時,正式頒行天歷,廢清朝紀年,頒布“太平禮制“,規定了一整套嚴格的尊卑等級和煩瑣的禮儀制度。
塞尚阿此時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極力協調一眾前線將領,督促二萬余清軍追至永安,將永安城團團圍住,不過,圍是圍了,但一眾將領卻依舊是出工不出力,一個個消極怠戰,圍而不攻。
消息傳到廣州,易知足輕輕念叨了一句,“永安建制。”包世臣沒聽清楚,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一臉不屑的道:“永安不過區區一個州城,而且如今還被朝廷大軍團團圍困,居然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分封諸王,真要打了天下,得封多少王?”
說著,他抖了抖手中的情報,道:“還頒布‘太平禮制’,規定尊卑等級和禮儀制度,這是迫不及待的過一過皇帝的癮。”
易知足笑了笑,還真是被包世臣說中了,太平天國封王確實是封濫了,前前后后據說封了七八千個王,不過,那都是后期,前期中期,太平天國的王還是不多的,至于說洪秀全迫不及待的想過皇帝的癮,倒也不算冤枉。
不過是打下一個小小的州城,而且還是處于大軍包圍之中,隨時都有被剿滅的危險,封王也就罷了,還可說是為了提振軍心,頒布‘太平禮制’算怎么回事?
略微沉吟,他才道:“永安是太平軍打下的第一座城池,總算是有進步,分封諸王、頒行天歷,廢除紀年,頒布禮制......這算是正式建立政權,如此一來,朝廷就不得不全力圍剿,這對咱們來說,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