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堵在門口的百姓多是擔心才存的錢打了水漂,聽的孔建安這番話,都放下心來,就算元奇銀行倒閉關門,十三行又不會關門,怕的什么?大不了找十三行取錢!
就在人心浮動,準備散開之時,嚴世寬卻大著嗓門喊了一句,“如此好的錢莊,你們都要查禁,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
這一句話等若是捅了馬蜂窩,元奇銀行高息吸納小額存款,而且不分對象,只要在元奇銀行存款就能低息借貸,確實是從未有過的好錢莊,以前沒出現過這樣的錢莊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家這樣好的錢莊,卻剛開業就被官府查封,著實是讓人氣憤。
剛剛被安撫住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紛紛破口大罵官府的無良,一時間群情激奮!
有人激動的脫下草鞋打向衙役兵丁,眾人紛紛效仿,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草鞋麻鞋布鞋漫天飛舞,場面一瞬間失控!
孔建安連忙跳下椅子躲進屋里,一眾衙役兵丁亦跟著退進屋里,七手八腳的趕緊關門。
憤怒的人群倒也沒人想沖擊元奇分號,見關了門,一時間有些茫然失措,見這情形,看熱鬧的張世信機靈一動,揚聲喊了一聲,“走,找衙門評理去!憑什么查封元奇銀行?”
正處于激奮的人群就象浩蕩的洪水找到了突破口一般,隨即呼嘯而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看著這情況,孔建安臉色蒼白,手腳乏力,他清楚,今日這禍闖大了,別說元奇銀行無法善了,就是十三行怕是都要被牽連。
嚴世寬也是大為意外,呆了一陣,他才回過神來,拔腿就想跟隨而去,他身邊的小廝趕緊拉著他道:“少爺,這怕是要出大事,咱們遠遠的跟著看熱鬧就成。”
張世信一臉得意的笑了笑,一路尾隨而去,只一個聚眾鬧事,就足夠元奇銀行喝一壺了,怕是連十三行也要跟著吃掛落。
元奇銀行總號在西關,西關地屬南海縣管轄,去鳴冤的人群向前走了一段,回過神來,又折返過來,涌向南海縣衙,元奇銀行的三條舉措可說是深的民心,一路上不斷有人加入進來,更有不少瞧熱鬧的跟著一路起哄,人群規模越來越大。
元奇銀行總號,后院。
聽的小廝稟報,易知足不由的大驚失色,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他是不怕將事情鬧大,但卻不想激起群體事件,事情真要鬧的收不了場,老百姓吃虧不說,元奇銀行和十三行都沒好果子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完全失去了掌控,稍一沉吟,他才沉聲道:“著總號和未被查封的各分號,全部關門,暫且歇業半日。”說完,他又吩咐道:“馬上準備一頂小轎,我要趕往南海縣衙。”
消息傳到銀行公館,各家票號錢莊掌柜無不撫額慶幸,當即作鳥獸散,元奇銀行惹出如此大的亂子,且又是廣州知府出面查封,不怕元奇銀行還能翻得了天!
一眾掌柜轉眼間走的干干凈凈,梁介敏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站起身道:“走罷,咱們也去南海縣衙瞧瞧熱鬧去。”
賣麻街,兩廣總督府。
身形明顯發福的廣東巡撫祁貢腳步匆忙的進了總督府,他是嘉慶元年進士,歷任刑部主事、河南糧鹽道、浙江按察使、貴州布政使、刑部右侍郎、廣西巡撫,道光十三年轉任廣東巡撫,在廣州已經五年。
進的簽押房,一眼瞥見伍秉鑒在座,他便反應過來,總督大人急著召他所為何事,躬身見禮后,他徑直問道:“部堂大人召下官前來,可是為元奇銀行一事?”
鄧廷楨含笑道:“竹軒無須拘禮,坐下說。”
“謝大人。”祁貢拱手謝過之后,緩緩落座,沉聲道:“元奇銀行大幅提高存款利息,降低貸款利息,惡意競爭,擾亂市井,以致全城票號錢莊、當鋪印局盡皆恐慌,人心惶惶,下官擔憂引發騷亂,已著廣州府出面查封了元奇銀行。”
元奇銀行已被查封了?鄧廷楨不動聲色的瞥了伍秉鑒一眼,對此并不在意,既能查封,也就能解封,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略微沉吟,他才含笑道:“竹軒查封元奇銀行,是為官債著想罷?”
所謂官債就是,就是各級政官系統,從督撫衙門到下面各級府州縣衙都擁有數額不等的‘滋生銀兩’用以放債取利,不過,一般的數額并不大,廣東巡撫金庫算是富足的,用以放貸的‘滋生銀兩’也不過七八萬兩白銀。
“不獨是為了官債。”祁貢沉聲道:“亦是為了地方安寧,且不說票號錢莊,就說當鋪,廣州大小當鋪有四百余,若不查封元奇銀行,所有當鋪皆要倒閉…。”
“言過了,言過了。”鄧廷楨笑道:“元奇銀行是低息借貸,但卻是存一貸二,要先存后貸,雖有與當鋪爭利之嫌,卻也不至于斷了當鋪生路。”
見鄧廷楨如此明顯的袒護元奇銀行,祁貢心里暗自詫異,他雖說不愿意與總督大人鬧的不愉快,但元奇銀行的影響著實太大,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那錢莊呢?”
“正要說錢莊。”鄧廷楨道:“元奇銀行欲一統廣州錢莊。”說著,他看向伍秉鑒,道:“成之,你給他說說。”
聽完伍秉鑒的敘述,祁貢半晌沒有吭聲,元奇銀行許下的好處,確實太誘人,救災、籌餉、鑄發銀元,每年額外增加十數萬兩收入,清除十三行商欠,由不得他不動心,官債可能會有損失,但并不大,與得利相比,算不的什么,問題是如此多的錢莊倒閉…。
“稟大人。”一個戈什哈在門外大聲稟報道:“因廣州府查封元奇銀行一事激起百姓不滿,城內糾眾數千前往南海縣衙鳴冤,南海知縣緊急求援。”
聽的這話,鄧廷楨臉色一沉,道:“元奇銀行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