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隴東高原之上,魏國相邦魏冉昂然立在戰車之上,看著身前身后猶如一條長龍般不停北上的秦國大軍,意氣風發。
魏冉有足以喜悅的理由。
原本失去三年的秦相之位,剛剛重歸魏冉之手。
同時,在魏冉的推薦下,秦國大將白起于伊闕達成了一次幾乎不可能的勝利,以少勝多大破韓魏聯軍,一血三年之前被齊韓魏威逼關中的恥辱。
可謂是雙喜臨門。
但,那還不夠。
魏冉是驕傲的,作為白起的伯樂,他也要做出一番功績來,證明自己不弱于白起,證明秦王再度起用自己為相邦的決定是正確的。
趙國大將軍牛翦所率領的兩萬趙國騎兵,無疑就是一個很好的用來立功的目標。
“牛翦在聽說本相率軍前來之后,居然沒有退兵?”
魏冉一雙劍眉皺起,長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難道他還真的以為可以擊敗本相不成?”
在魏冉的身旁,一名秦國將軍笑道:“三晉之間畢竟同氣連枝,趙國既然聽聞伊闕韓魏大敗,想來也有牽制我軍在此,不讓大秦繼續東進的意思。”
魏冉曬笑一聲,道:“便是如此,區區兩萬騎兵,又濟得甚事!”
那秦國將軍道:“穰侯,聽說趙人在攻克固陽之時用了一種有如神助般之武器,發作時似天雷炸響,隨后固陽城門瞬間垮塌,還請穰侯注意才是。”
魏冉哈哈大笑,道:“無稽之談!此等,只不過乃是那些敗軍以訛傳訛罷了,不必當真!”
突然,一騎駿馬載著斥候而至。
“穰侯,前方發現大量流民,說是我大秦上郡子民!”
魏冉心中一驚,抬頭看去,果然在數里之外發現眾多人影。
片刻之后,抵近的魏冉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出現在他面前的乃是一支長長的秦國流民隊伍,這隊伍也是一條長龍般望不到頭,大部分人衣衫襤褸眼神呆滯,不時回頭,臉上的神情明顯可見恐懼。
粗粗一看,數目至少在萬人以上!
魏冉的表情漸漸憤怒。
“這是怎么回事?”魏冉厲聲問道。
片刻之后,一位老者戰戰兢兢的來到了來到了魏冉的面前:“固陽倉令羅毅見過穰侯。”
魏冉盯著羅毅,問道:“發生了什么?”
羅毅臉色一苦,頓時叫起屈來:“穰侯,你可要替我等做主啊。那趙軍在占領了固陽城之后,不但將城中的糧食搜刮一空,還逼著我等離開固陽城,否則的話就要將我等全部斬殺!我等一路南下饑腸轆轆,如今已經是沒有絲毫糧食,還請穰侯…”
魏冉一個激靈,猛然打斷了羅毅的話:“等等,你剛才說,固陽城中所有人都被驅離了?”
羅毅愣了一下,點頭。
魏冉心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很不好的想法。
“該死的趙國人…不會在其他城池也這么做吧?”
遠處的某處山丘上,一支趙國騎兵正在遠遠的注視著這一幕。
牛翦看著身邊的樂毅,道:“驅離上郡軍民,會讓秦國和大趙結成大仇的。”
樂毅笑道:“大將軍,若是大趙想要稱霸天下,秦趙之間必有一戰。既如此,結仇又何妨?”
牛翦皺眉,道:“老夫知道你將這些秦人驅趕南下,又損毀上郡城池,是為了削弱秦人在上郡的根基,同時用流民對魏冉造成壓力。但若僅僅如此,還不足以擊潰魏冉所部。”
樂毅爽朗笑道:“大將軍難道忘了前日所說的十六字真言?如今,這都沒有正式開始呢。”
牛翦微微撇了撇嘴。
樂毅這個家伙,說什么都是一套套的,但偏偏就和那位年輕大王一樣,說的話總感覺…不靠譜啊。
魏冉發現,自己的預感成真了!
上郡之中,被趙國占領的十幾座大小城邑,里面的秦國軍民們全部被暴力驅趕離開了城池,在趙軍弓箭和刀劍的威脅下,艱難的向南方的關中大地逃亡。
為了收容這些流民,魏冉不得不暫時停止了進軍的腳步,扎下大營,開始對這些流民進行安置。
必須安置,如果沒有了這些人,將來秦國靠誰來駐守上郡?
“牛翦這個黑了心腸的東西,竟然用如此卑鄙的計謀!”魏冉在帥帳之中跳腳大罵。
顯然,趙國人是明擺著不要上郡了,就是要把上郡搞成一片廢墟!
不僅如此,這幾日在秦軍的營地附近,開始出現了多支小股趙軍騎兵的蹤跡。
這些趙軍騎兵們大多以五十騎或者一百騎作為分隊,至少有十幾個分隊在營地之外游蕩。
他們來去如風,碰到在外面的秦國流民就尾隨騷擾,甚至直接遠程射殺。
如果秦軍派出部隊接應,在數量不多的情況下,這些趙軍騎兵們就會迅速的集結起來,憑借著高沖擊力的優勢瞬間擊潰秦軍的接應部隊。
如果秦軍派出大隊人馬,這些趙軍騎兵又會瞬間散開,變成一只只十分討人厭的蒼蠅,不停的在秦軍和流民周圍盤旋,時而沖上來放幾支冷箭,然后大笑而去。
秦軍以步兵為主戰車為輔,只有少量的、大約兩三百左右的騎兵作為信使和斥候,這么點騎兵根本就不夠趙國人打的。
面對著這種情況,魏冉恨得牙癢癢的,但是卻偏偏又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
用強弓勁弩也是一個辦法,但弓弩手如果不排成陣型密集射擊,那么對趙軍騎兵的損傷可以忽略不計。可一旦發現秦軍弓弩手結陣,趙國騎兵瞬間就分散跑路。
“這便是敵住我擾!”樂毅對著牛翦說道。
趙軍騎兵日夜出現,秦軍雖然有大營庇護,但依舊是不勝其擾。
終于,魏冉受不了了。
“來人啊,傳令下去,讓這些流民們先行南下關中,讓西河郡那邊負責安置。大軍準備拔營,繼續北上!”
必須要把戰線往北推,向著趙國人占領的地盤前進。
到那個時候,趙國人如果守城,那大家正好來一仗。
趙國人不守城,魏冉也能順勢收復城池。
魏冉認為,無論趙國人怎么選擇,自己所率領的秦軍處境都是比較主動的,比現在這種被動強上太多。
為了更好的在上郡之中作戰,魏冉還從流民之中吸納了數千身體精壯、熟識地理的上郡當地民夫作為士兵,協助大軍北上作戰。
兩日后,所有流民都在魏冉的命令下離開并繼續南下,而魏冉則率領五萬多大軍浩浩蕩蕩的北上。
雖然趙軍的小股騎兵依舊時不時出現并進行騷擾,但魏冉早有準備,幾次趙軍騎兵剛剛逼近,魏冉立刻就命令行進之中的弓弩手們突然來一波箭矢覆蓋,讓趙軍騎兵們丟下幾具尸體后倉皇離去。
慢慢的,趙軍騎兵也不敢上前騷擾了。
“現在該怎么辦?”牛翦對著樂毅問道:“你的騷擾之策似乎已經失效得差不多了。”
樂毅眨了眨眼睛,道:“眼下,自然是應該到‘敵進我退’的時候了。”
“退?”牛翦問道:“退到哪里去?”
樂毅笑道:“退到我們為魏冉設下的陷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