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間奢華至此的屋子,如果依照安蠡笙的想法,那么它的主人必定會是一個身著名貴綢緞服飾,挺著偌大肚腩,臉上顯得油光滿面,神色盡顯商人特有的笑意嘴臉,可是她又一次猜錯了,她看到的是一個盡顯病態的人,他正倚靠在一張虎皮制成的軟榻上,見著自己二人進來,便是投以了微笑,準確的說,是向楊慕容投以了微笑。
安蠡笙不敢相信這就是叱咤了黑市、黑街的老板陳金銀。
但見陳金銀微笑著向楊慕容伸出了手,這雙手上幾乎是連一點肉都沒有了,安蠡笙從來都沒有看見過瘦成了這般模樣但是還沒死的人,他不但是手上沒有肉,那蒼白無色又盡顯病態的臉上,也幾乎是只剩下一層皮包著的骨頭,若非是還有這么一層皮,安蠡笙或許都會覺得這是一具骸骨骷髏。
此時正值春末,雖然早晚時分還有這一些春寒,但是常人只需要披上一件長袖的衣袍便是足以,如此天氣之下,那虎皮軟榻上居然還鋪著一層貂皮,再瞧他身上更是穿著厚厚的棉袍,安蠡笙是連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位黑市好漢中的老大,竟然是會這么樣的一個病懨懨人。
楊慕容已經走了過去,緊緊地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
陳金銀微笑著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這個廢人,居然還會想著來看看我。”話音落罷,安蠡笙總算是松了口氣,倒不是她擔憂這陳老板話說到一半就撒手死去,而是這陳老板說的話總算是她能夠聽得懂的了,而不再是剛才那些嘰里呱啦,不知道是什么郡府的方言。
楊慕容道:“我很早之前就想來看你了,但是這一次,我并不是特地來看你的。”
陳金銀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樣,你總算來了,無論是特意還是順便,我都已經很高興了。”
楊慕容道:“我是有事來求你的。”
陳金銀道:“我知道,你既然到了這里,當然是有事要來找我的,你能在有事的時候想到來找我,就表示你還拿我當做朋友,這就已經足夠了。”說著,他便是大笑了起來,笑著又看向了安蠡笙,道:“何況,你還帶了這么美的一位姑娘來,我已很久沒有看見過這樣漂亮的姑娘了。”
安蠡笙與楊慕容相遇之后,也從來沒有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給摘掉,一直都是這么一副三十多歲鄉里婦人的模樣,所以聽得陳金銀這般贊美的話詞,她自然是不會當真的,不過她禮儀十足,微一鞠禮致謝,又自我介紹道:“我姓安,叫安蠡笙。”
她發現這個陳金銀的身子雖然虛弱無比,但卻是個非常豪爽的人,而且也顯然很夠義氣,察覺到這一處之后,安蠡笙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還不錯。
陳金銀聽了之后,問道:“安?莫不是常曦宮安湘寧的后人?”
安蠡笙聞言之后心中感驚異,但隨即想到既然楊慕容如此相信他能查到離家鏢的線索,那么他有如此情報網,便是不足為奇了,若是沒有的話,他還不一定能找得到離家那一趟鏢的線索呢,想通此節便是對其點了點頭。
陳金銀忽而是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今天我居然能見到江湖中武藝冠絕天下的安湘寧的后人。”說著,他握著楊慕容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笑道:“看來你非但眼光不錯,運氣也很不錯,我若是你,我自己一定先干了一大杯。”
楊慕容倒是配合得很,立到轉身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桌上有金樽玉爵,酒是琥珀色的,也不知道是何處來酒,一杯下肚之后,楊慕容已然微醺。
陳金銀終于發問,道:“你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你都可以拿去,若是我沒有的,我也可以去幫你找到。”
楊慕容道:“我要一張圖的消息。”
陳金銀道:“什么圖?”
楊慕容道:“江山社稷圖。”
陳金銀看著楊慕容的眼神略顯出了些好奇,一閃而過便又立即轉為了正常,道:“那是你師傅的圖。”
楊慕容道:“沒錯。”
陳金銀道:“不是一張,而是四張。”
楊慕容道:“對。”
陳金銀臉上既沒有露出為難的神色,也沒有問為什么他要重新找回他師傅丟到江湖中的殘圖,他的回答很簡單也很直接,只道了一個好字。
而楊慕容也沒有道謝,似乎以他們的關系交情,并不需要說什么謝。
陳金銀問道:“這些時日你們在哪落腳?”
楊慕容道:“你的地面,醉仙樓。”
陳金銀道:“好,明日子時之前,我會叫人將消息給你帶去。”
西湖畔的風,在春末之下顯得清而寒涼,夜涼如深秋初冬,此時夜空有天青明月、有繁星點點,而西湖亦有繁星般的畫舫燈火。這番景象,與昔時并未有何不同,區別便是身邊之人不一樣了。
楊慕容只喝了一杯那番邦來酒,便已經帶著五分微醺,他二人沿著蘇堤岸慢慢向前走,忽而,楊慕容道:“我很喜歡余杭這座城,也喜歡這城里的人。”
安蠡笙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立刻接腔,而是轉道:“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楊慕容笑了笑,并不否認,道:“陳金銀這種朋友,無論誰能交到都是一種極好的運氣。”
安蠡笙停下來了腳步,眺望著西湖上的畫舫燈火,月下的波影,心中充滿著歡愉,眼神中略顯著迷離,似乎有個人的身影,道:“我喜歡這地方,將來我說不定會在這里住下來。”
楊慕容心中現了喜意,但是再一看安蠡笙的眼神,心底不禁一沉,道:“這里的確是個好地方,不僅景色好、氣喉好,而且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安蠡笙聞言,眼中的迷離收回,嫣然一笑道:“比如你帶我去吃的那肉羹,味道十分的好,令人難忘。”
楊慕容笑了,道:“你若是知道那是用什么肉做的,定然會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安蠡笙顯得好奇,問道:“你愿意說了?那是什么肉做的?”
楊慕容道:“你還記著院子里的那些竹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