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城于河谷半島的威爾斯堡初具雛形,之所以說初具雛形,是因為偌大的城堡,目前之時修筑了石砌外墻和位于緩坡山頂的內堡,至于內堡與外墻之間的空間除了月余前匆匆搭建的軍營木屋外,基本也就是一片曠野。
如今這些空地中慢慢堆積著從湖泊地轉運而來的戰利品,主要是稍微貴重些的布匹、皮革和橄欖油等物。
空地中央,威爾斯大教堂的地基已經筑好,上百名工匠和勞役正在工地里勞作。
這座威爾斯省最大的教堂由主教哈米什親自監工,建造的費用也是來自威爾斯省信徒的什一稅。
威爾斯省的政教極為特殊,某種程度上講,威爾斯省的教會是依附在世俗統治之下,既是歸附于亞特本人,所以除了必須上繳給侯國教區的那部分外,整個威爾斯省的宗教稅賦大都落入了亞特的金庫。
不過亞特并不打算與上帝爭利,所以他總會將宗教稅賦的三分之二拿出來投入威爾斯省的教育、衛生、救濟等社會事務,當然這些事業全都是以宗教的名義去做的。
這座威爾斯大教堂便是亞特授意哈米什用兩年的宗教稅賦投資建設的,預計工期三年,包括一座可容納三百人的大教堂和配套的修道院。
當然,除了大教堂之外,威爾斯省軍政二府的高階官員們也陸續從政務府購買了城中早已規劃好的宅基地,諸如斯考特、羅倫斯這樣的政務官已經開始聘請匠人挖掘宅邸地基、準備建材。
站在威爾斯堡內堡方形石砌高塔上,亞特雙手撐于墻牒,抬眼望著城堡旁奔流而過的河流消失在威爾斯河谷南方,渲染著兩岸肥沃土地上一派生機勃勃的秋景。
沿河而建的商道上車馬不絕,賦閑的青壯農夫們三五成群的朝南邊結伴而行,他們都是為了前往湖泊地應聘勞工,搬運湖泊地堆積如山的糧草物資。
旅人之間,偶有三兩個身穿棉甲、手持短矛的巡邏農兵 道路兩旁的田野里偶爾還能瞧見在收割后麥田里撿拾麥穗的農婦和兒童,沿谷拔地而起的十數座村寨也依稀可見......
“一派好氣象!”亞特身邊的庫伯捻著花白的胡須,笑意讓日漸蒼老的面頰更加褶皺,身上一套緊身長袍皺皺巴巴,還沾滿了斑斑墨跡。
亞特偷偷瞧了一眼身旁這個匠人打扮的老者,頓覺愧意上涌。
十年了,這個須發斑白的老者整整辛勞了十年。
與其說是領主大廳亞特這些年更像一個手持刀劍開疆擴土的武士,只管拼命地賺取領土。但身旁這個老者才是在那土地上耕耘播種、搭橋鋪路的經營者。
一路過來,老者雖已貴為男爵,原本也擁有自己的莊園奴仆,但他卻遣散了奴仆,將莊園置于政務府統管之下,每年莊園賦稅田產也只留下小部分供養宅邸傭人和孫子,其余大部都納入了政務府金庫。
只付出不索取,亞特實在不知道如何評定這個老者。
或許他的心早已在十年前死去,他唯一所求的也就是讓這片山谷的所有人不再重蹈他當年的悲劇。
“老家伙,威爾斯省首席子爵勛位你就接受了吧。建立威爾斯省,一半的功勛該歸于你。”亞特鄭重道。
威爾斯省是一個伯爵行省,亞特手中有三個子爵勛銜一直沒有分封,除了亞特知道還有倫巴第終極一戰需要勛爵晉升作為戰斗封賞外,更主要的是亞特不希望過早的造就一大批重臣勛貴出來。
不過亞特早就提出讓庫伯領受首席子爵勛銜,若是整個威爾斯伯爵省一個子爵都沒有,也顯得極為怪異,更何況,這都是這個老者應該的收獲。
庫伯沒有搭話,他只是盯著遠處的道路和農田面帶笑意。
過了半晌,他回過頭,用低沉的聲音嘆道:“老爺,再過兩年,我就六十了。”
“我的父祖輩還從未有過如此高壽。”
庫伯換了一口氣,“十年前,我本就該死了。若非想報答老爺的恩情,這十年如何能支撐下來?”
庫伯抹了一把褶皺的面頰,“老爺,我已經老了。如今威爾斯省的疆域年年擴大,需要管理的政務日益繁雜,我愈發力不從心。”
十數年的殫精竭慮,這個已經枯了心的老者已經快被熬干。
“待您攻下倫巴第的領地,威爾斯省的疆域還將擴張數倍,屆時我便無法再為老爺首掌民政。”庫伯說得很淡定,沒有絲毫的哀傷。
讓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承擔如此繁重的政務,的確太過殘酷,尤其是這些年亞特年年征戰,這個老者除了經營領地之外,還得為亞特的戰爭做好后勤保障,實在是心力交瘁。
庫伯早在兩年前就有退居二線的想法,只是亞特實在離不開這位精通政務的老者,所以才多次拒絕。
但這次亞特是真的感受到了庫伯的那種心力交瘁,“我答應你,等我打下倫巴第領地,回另外派人接手新領地政務,等到有合適的政務官人員,我會放你頤養天年。”
這才是庫伯真正想要恩賞,“多謝老爺體諒。”
“不過在大局穩定前,你這個老頭子必須給我撐下去。眼目下就來了最緊要的事,國君不日就要率兵南下作戰,屆時必然會經過威爾斯省腹地,我不希望國君看清威爾斯省的實力。”
“這樣,你讓屯務部和營造部將領地那些新募的領民和戰奴囚奴組織起來......”
威爾斯省蒂涅茨郡城,去年冬天修葺一新的領主大廳剛剛又刷上了一層白灰,領主大廳里里外外都用清水沖洗了好幾遍,地毯桌椅也都更換一新,倒也顯得干凈整潔。
不僅是領主大廳,自從亞特受領蒂涅茨郡以后,整個郡城都變了面貌,原本泥濘不堪、滿是糞便污水的街道鋪上了一層碎石子,堆糞漚肥的技術推廣之后,城里每日隨處亂倒的糞便也都有專人拉車收集處理,所以往日那股刺鼻的屎尿味也漸漸消失。
蒂涅茨城中商業更加繁盛,自從歐陸商行在此設立總部官署后,幾乎整個勃艮第北方的南貨商人都會來此處貿易,所以郡城內的自由市場數次擴容,不得不占用了教堂廣場的一半搭建新的交易區。
商業的繁榮帶來了城市的發展,城市原本的居民區早已寸土寸金,以那家“自由野牛”酒館為核心的地段,最普通的民居也升到五萬芬尼一套,稍微寬敞一些的宅邸動輒要價十數萬芬尼。
由于城內寸土寸金,聞風而至的商人和附近的鄉紳們瞅準了郡城外的土地,紛紛從購買了地皮修建房屋。
郡城政務官署當然愿意讓蒂涅茨更繁榮,所以在征得政務府同意后,他們在郡城四周規劃了好幾塊空地,出售給那些商人和鄉紳,也因此收入了大筆的土地售賣金。
領主大廳后院,亞特的領主府邸二樓公事房,威爾斯省政務府屯務部副長兼蒂涅茨郡政務官林恩一身亞麻細布長袍、腰間掛著一條精致的小牛皮腰帶,此時正襟危坐在亞特公事桌前的靠椅上。
林恩身旁,一身甲胄、腰挎長劍的威爾斯守備軍團長巴斯也端坐一側。
亞特在最后一份呈文上批上處置意見,然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方才放下鵝毛筆,揉了揉手腕,抬頭看著靜坐的巴斯和林恩兩人。
“巴斯,最近頭傷如何?”亞特開口問道。
巴斯這才放松了些許,摸了摸腦袋上的傷疤,“多謝大人關心,我這頭傷已經是頑疾,無法根治,但凡是變天之日必定疼痛難忍,全靠法娜玆醫士給我的罌粟藥膏鎮痛。”
亞特看著眼前這個一路跟隨而來的屬下,他的能力其實絲毫不比奧多和安格斯差,只不過當年與悍匪搏殺之時頭部重傷,留下了無法治愈的惡疾,經常頭痛,很難適應行軍作戰時高強度的負荷,所以一直在后方負責守備軍團,很少沖鋒一線,所以至今仍舊是個騎士勛銜。
此次亞特幾乎傾盡全力踏馬倫巴第,因而不得不將北方軍事重任壓到巴斯身上,從北關軍堡到蒂涅茨郡城在到馬爾西堡直至勃艮第侯國西境重鎮博納城,都是巴斯一力承擔。
兩日前,巴斯剛剛自博納城沿馬爾西至薩普堡巡視歸來,正在蒂涅茨城整訓守備軍團新募農兵。
“罌粟膏雖然能止疼,但罌粟本是毒物,長期服食定會損傷身體,你要盡力克制。此次南下作戰,我已經讓政務府的人四下尋找醫術高明的醫士,若是能夠為你治好舊疾,也能平息我心中一份愧意。”亞特望著有些憔悴的巴斯,長期服用罌粟藥物,這個經常被病痛折磨的力工漢子越發消瘦。
巴斯連連擺手,“大人不需有半點愧意,這些年我并未多少軍功,大人卻讓我連連晉升,屬下已經萬千感激。再說頭傷也只是偶爾發作,并沒有大礙。”
亞特也不愿過多矯情,換了話題,“如今軍團南征倫巴第,北方領地有無異動?”
說到軍務,巴斯精氣神立了起來,“回大人,威爾斯軍團各部南下后,守備軍團接管了北地防務,政務府給我們撥發了三十萬芬尼的軍費,我又從北關武庫調撥了三百五十套武器輕甲,各地常備農兵均已處于戰備狀態,守備軍團的四百常備農兵也集結到位,駐守威爾斯堡、北關、郡城以及各處要塞關隘,馬爾西堡的駐軍和西境守備軍團也都整軍備戰,防止不測。”
“此次我回郡城訓練新募的一百農兵,也是為了鞏固北方防務。”巴斯說得很委婉,所謂鞏固北方防務,無非就是防備著北邊那些對威爾斯省垂涎欲滴的各方勢力。
亞特贊許地點了點頭,“威爾斯省本土到不必過多擔心,你的注意力要放在馬爾西堡和博納城兩處域外飛地上,那兩處領地終歸是夾在各方勢力之間,容易被人惦記。”
“我們在南邊戰事頗為順利,也繳獲了不少的武器盔甲,等到此次南下,我會讓輜重部派人運送一批武備回來,交由你加強軍力。”
巴斯笑著點頭應命,在農兵體系下,威爾斯省不缺農兵兵源,但武器盔甲卻一支是短板。
“林恩,我下午去郡北邊界迎候國君,今晚必定在蒂涅茨城中停留,國君及重臣隨員們的食宿安排妥當了嗎?”亞特又將目光轉向了林恩。
“回大人,接到政務府的命令后,我們這幾天一直在籌備迎接國君蒞臨之事,政務府允許我們從郡城金庫中抽出五萬芬尼為國君和他的軍隊準備食宿。”
“城外的駐軍營房已經打理出來,供軍隊駐扎。”
“城中自由野牛酒館和我們自己新開的紅磨坊接待宮廷重臣及國君隨員。”
“至于國君大人和您,自然就在領主大廳府邸落腳。”
“另外,我從郡境各地聘請了六名廚師和十幾個幫傭,專門為國君一行制作食物,果蔬酒水也都預備齊全......”
林恩也是政務能手,這些事務做得極好,亞特也不用多操心。
“國君首次南下威爾斯省,我們定不能大意。尤其是郡城治安防務要格外小心。”亞特把目光轉回了巴斯身上。
“大人放心,昨日傍晚我已經從守備軍團抽調了兩百精銳換防郡城,又組織了三支隊伍巡邏周邊,不會有問題。”
巴斯說到此處,稍微遲疑了片刻,欲語還休。
“你們都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話都說出來吧。”亞特看出了巴斯語帶猶豫。
“至少暫時不會。”亞特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