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終于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孟紹原被從車里一把拽了下來。
真的是拽,生拉硬扯。
而且不知道是誰,還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
“快點!”
又是一個兇狠的聲音響起。
孟紹原哭笑不得。
自己好歹是軍統上海特別辦公室主任,就算是日本人抓到了自己,也不會對自己那么粗魯無禮的吧?
“站住!”
隨著這個聲音,孟紹原停了下來。
他的頭套被解了下來。
這是哪里?
從屋子里的布置來看,應該是個有錢人家。
客廳里,正當中兩張紅木太師椅上,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估摸著能有三十來歲,女的還年輕,看著才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男的穿著一身西裝,看著還算斯文。
女的上身穿的是藍色的盤扣式小立領上衣,下身是黑色的喇叭裙,乍一眼看去,好似一個學生一般。
長得挺漂亮的,只可惜剪的是短發,沒有梳成兩條辮子,以孟紹原的審美眼光來說,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你穿的是藍色的上衣,我穿的是湖藍色的大褂,真配。
這個時候,孟少爺心里想的居然是這個。
看著斯斯文文,學生樣的女孩子,忽然用力一拍案幾:
“姓名!”
“祝,祝賀的祝!”
“胡說,你不姓祝!”
女孩子對著案幾又是用力一拍。
孟紹原忽然問了一聲:“姑娘,你手疼嗎?”
什么?
女孩子怔了一下。
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我看這個案幾也是紅木的吧?男人拍在上面手都疼,別說你那么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了。”
“是嗎?”
女孩子笑了笑,然后,她忽然掏出一把手槍,“砰”的一聲,對著孟紹原就是一槍。
子彈,打在了孟紹原前面的地上。
我的媽呀。
還真打?
孟紹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女孩子把槍放到了一邊:“繼續油嘴滑舌,下一顆子彈,可就不是打在地上了。”
孟紹原那是標準的死鴨子嘴硬:“姑娘,我看你八成還不想真的殺我,要不然何必那么費心把我帶到這里來?”
眼看女孩子還要發作,那男的開口說道:“你不姓祝,你是日本人,你姓野原,唯一讓我奇怪的是,你的中國話怎么忽然說的那么好了?”
孟紹原看起來并不如何擔心:“你們在茶館就開始跟蹤我了?”
“你怎么知道的?”
男的才開口,女孩子已經接口說道:“很簡單,因為我們只知道他姓祝或者姓野原,再加上你剛剛問的那一句,你的中國話怎么忽然說的那么好了。只有從茶館就開始監視他,才可能只知道這些情報,這些,其實非常好分析。”
有點意思。
這不算是心理學,只是基礎判斷。
不過這個女孩子能夠這么迅速的就說出來,也算是難得的了。
“蘇州城里出了個雌雄大盜,我想大概就是兩位吧?”孟紹原緩緩問了一聲。
“不錯,我們就是雌雄大盜!”
那男的也沒否認:“我還可以讓你死個明白,告訴你我們的名字,我是齊德烽,這是我妹妹齊雪貞!”
成,算是有雌雄大盜的初步資料了。
“說吧。”齊德烽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日本人還是什么妖孽?你到蘇州城來做什么?老老實實的全部說出來,我既然能夠不費吹灰之力抓到你,殺你也如殺一狗!”
“也不算太輕松抓到我吧?”
孟紹原淡淡說道:“我猜著,你們在城門口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出現,警察里面一定有你們的人,不是那個會日語的警察,否則你們就會知道我的日本名字叫野原新之助。嗯,坐在那里的左手第二個警察,在我和日本人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注意著我。茶館里你們也有人,伙計?不像,伙計一直都在忙著。我要猜的沒錯,應該是那個百事通。”
齊家兄妹一瞬間臉上便露出了驚異的表情。
孟紹原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我就不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什么都知道的人。百事通在評彈一結束就開始說上了,看起來是閑著吹牛,其實條理非常清楚。先說雌雄大盜為什么要綁架譚金浩的兒子,這是要告訴所有人,雌雄大盜可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再接著,把雌雄大盜說的神乎其神,宛如親眼看到,其中雖然有極大的夸大成分,但每次說到‘雌雄大盜’四個字,語氣會特別的加重。那是在意尊敬的表現。百事通是你們在蘇州的耳目,同時,也順帶著宣揚你們的種種神奇!”
他注意到,在聽到自己的這些話后,齊德烽是一臉的震驚,甚至有些害怕。可是他的妹妹齊雪貞,卻是滿臉的好奇,還在那里思索。
孟紹原又繼續說道:“在我和徐慶大對峙的時候,靠著門角那里的一個人悄悄溜了出去,那是給你們通風報信的,你們設計的挺好的,知道我們肯定要去找旅館住,你們該怎么把我們引到你們的設伏地點?所以,你們特別設計了一個計劃…”
這個計劃是,一出茶館們沒走多久,就聽到兩個人在那說話:
“你昨天住哪里的?”
“茂興旅社。”
“明天我有兩個親戚來,茂興旅社在哪?貴不貴?”
“就路口轉彎,再直走一段路就到了,價錢一點不貴。”
“哎,成,茂興旅社,知道了。”
“那兩個人不是無緣無故出現,而是特別安排好的。”孟紹原笑了一下說道:“他們三次提到了‘茂興旅社’的名字,對于一個初來乍到,人生地疏的外地人來說,會特別的記住這個名字,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是強迫性記憶。”
當強迫你記住這個名字后,需要選擇之時,大腦很容易的選擇這個名字。
“你也懂心理學?”齊雪貞脫口而出。
孟紹原看了看她:“怎么,你也知道這門學科?”
這可就有點奇怪了。
在中國,知道心理學這門學科的人鳳毛麟角。
孟紹原唯一記得和自己談論過的中國人,還是蔡雪菲。
“我當然知道了。”
齊雪貞倒也沒有隱瞞什么:“我在上上海…上學的時候,我們有個美國老師,和我們說過這門學科,我一聽就感興趣,平時空閑的時候,總會和她請教一下。”
那就全部說得通了。
這些,都是這個女孩子齊雪貞安排的。
可以,在中國這片心理學的荒蕪之地,能夠有人對心理學感興趣,還是難能可貴的,盡管從目前來看,齊雪貞學到的僅僅只是皮毛。
“我的老師沒有和我說過強迫性記憶這個名詞。”齊雪貞似乎忘記了面前的這個人還是一個俘虜:“她只是說,反復的告訴一個人一個名字或者單詞,那個人就會印象深刻。她還說,她也只懂一些,如果要想深入學習還是要去美國。”
去美國?
現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個心理學大師,掌握到的知識都不如你家孟少爺多啊。要不你也別去美國了,就中國,拜我為師,孟少爺有空了好好的調教調教你。
齊家兄弟哪里能夠想到,孟紹原這個齷齪的家伙,在這樣的時候滿腦子居然還是這樣齷齪的想法。
齊德烽有些無奈。
自己的這個妹妹,冰雪聰明,是真正的軍師,“雌雄大盜”所有的行動,都是由她一手策劃的。
只是一旦牽扯到什么“心理學”了,往往就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心理學不就是算命先生的那一套,算雪不算雨,算生不算死?心理學就算學的再好,也不能當飯吃,也不能殺鬼子漢奸?
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被綁架來的小白臉,居然也懂什么心理學,妹妹竟然還和他聊上了。
“美國的心理學研究,就目前來看的確算是非常出色的。”孟紹原說的來勁了:“但是最頂尖的心理學大師可還不在美國。”
“那在哪?”齊雪貞急忙追問。
“就在…”
孟紹原正想吹噓出“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心理學大師”的時候,齊德烽卻不耐煩的打斷了他:
“少在那里胡說八道,我就問你的真實姓名!老實說,我不管你是姓祝,還是姓什么野原,既然你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日本話,那不是日本人就是個大漢奸!”
“誰說的?”孟紹原不服氣了:“會說日本話就是漢奸?這是什么邏輯?咱們的委員長還在日本留過學,也會說日語,難道就是漢奸了?”
“你!”
齊德烽氣得臉色發白,怔了一下才說道:“委員長也許會說日語,可你什么時候看他在人前說過?”
“你見過委員長?”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沒在人前說過?”
“我?”
齊德烽猛的醒悟過來:“你在那消遣我?”
孟紹原算是弄明白了,這雌雄大盜里的主心骨還是那個妹妹齊雪貞。
“不好了!”
忽然,齊德烽的一個手下急匆匆的闖了進來:“我們被包圍了。”
“什么?對方有多少人!”
“我看起碼有十來個人,全都帶著武器!”
齊家兄妹大吃一驚,齊雪貞忽然想到什么,的目光猛的落到了孟紹原的的身上。
孟紹原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們也不想想,我既然識破了你們的計劃,怎么會那么輕易的就被你們給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