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動聲色之中,孟紹原就這么趕走了自己的一個競爭對手!
周偉龍全部看在了眼里,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孟紹原手段的毒辣。
從認識這個年輕人的第一天開始,孟紹原似乎唯一在乎的,就是如何對付那些日本人和漢奸。
對于人事斗爭,他一直都選擇了隱忍。
可一旦出手的話?
程義明身后站著的,可是委員長的親自,重權在手的鄧文儀啊。
這樣尚且被扳倒了。
不過,周偉龍也沒有特別的在乎。
三巨頭少了一個,自己的競爭對手也同樣少了一個。
而且,很快更加讓他興奮的事情發生了。
陳世賢在程義明離開后立刻說道:“程義明所留下的工作,由周偉龍周區長暫時負責管理。”
“明白。”
周偉龍大喜過望:“請轉告戴局長,我一定不會辜負他的期望,竭盡忠誠,報效黨國。”
本來,他還以為,以戴笠對孟紹原的信任,和孟紹原這段時候的出色表現,會由他來接任程義明的工作,沒想到還是交給了自己。
戴笠,到底還是念著自己過去對他和委員長的大恩啊。
“好了,周區長,請你立刻準備交接吧,然后由你親自負責護送程義明離開,不得出現任何意外。”
“是的。”
周偉龍立刻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孟主任。”等到屋子里就剩下了兩個人,陳世賢這才開口說道:“你的匯報很及時,戴局長也很滿意。對由周區長接手程義明的工作你有什么想法?”
“沒有。”孟紹原立刻接口說道:“周區長乃是元老,是戴局長的大恩人,再加上長期在上海工作,由他來接手是再妥當不過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著陳世賢的表情。
他發現當自己說到“是戴局長大恩人”這句話的時候,陳世賢出現了一個明顯的不耐煩的表情。
這才是周偉龍的致命傷!
他對戴笠,甚至對委員長有恩不假,他最聰明的選擇,是從此后對這件事情避而不談,只當沒有發生過。
相對應的,戴笠和委員長一定會很感激你。
可是,如果你不管什么場合都要提到這件事,不管過去了多少年也要拿這來說事,最終只會讓對方產生嚴重反感。
陳世賢當然知道戴笠的喜好。
而孟紹原不經意的又說到了這,立刻給陳世賢產生了一種錯覺,周偉龍幫過戴笠和委員長這事,只怕全上海沒人不知道了。
另一點,為什么戴笠讓周偉龍接手程義明的工作?孟紹原嘴上不說,心里那是再清楚不過了。
當初上海軍統就分成周偉龍的租界派,和程義明的虹口派,彼此之間矛盾重重。
抗戰爆發之后,這樣矛盾才算被暫時壓制住了。
但是,等到淞滬會戰結束,由周偉龍和程義明單獨負責之后,矛盾不可避免的再次出現,雖然沒有日本陸海軍的矛盾如此尖銳,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義明一被趕走,虹口派的那些人難免兔死狐悲,再加上周偉龍的性格,他們斷然沒有好日子過。
周偉龍要想輕易的收服這些人,絕無可能。
而如何調和矛盾,也是他要面對的最大問題,一個處置不當,絕對會引起軒然大波。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此時誰接手誰不討好。
周偉龍知道嗎?
也許知道,但他內心不愿想起。
他看到的,只是他的權利驟然膨脹。
三巨頭變成了兩巨頭,孟紹原的實力也有被其壓制住的趨勢了。
孟紹原心中一片雪亮,但卻不能說出來。
人,很多時候不要在上司面前表現的過于聰明。
“孟主任,來之前,戴局長和我說你上次武漢執行,他發現你越來越老成了,看來此言非虛。”陳世賢話里帶話:“工作上如何安排,那是上峰的事情,你我可都無權過問。不過,想來戴局長還有更深遠考慮,過段時候,或許會發生變數也不一定。”
“是的,是的。”
孟紹原一副唯唯諾諾樣子。
陳世賢是欽差大臣。孟紹原在戴笠面前,說話的時候可以不必有過分的避諱,甚至可以放肆一些,但在這些欽差大臣面前,反而要格外的注意一言一行。
否則傳回去,變了味那可不行了。
“程義明呢,終究是從那邊過來的。”陳世賢話鋒一轉,再次說到了程義明:“那邊過來的人,到底有些讓人不太放心。現在好了,上海就你和周區長了。剩下的該怎么做,我說了不算那,甚至戴局長說了也不算,就靠你們自己了。”
“是的,是的。”
孟紹原繼續一臉恭順:“陳秘書忠心為戴局長辦事,忠心為黨國效勞,我是極為欽佩的。”
“成啦,孟主任,你也別在我面前繼續演了。”陳世賢的臉上忽然露出笑意:“你是什么樣的人,總部的誰不清楚?不合了你的心意,就算戴局長把你一擼到底,你照樣能夠大鬧天宮。剛才是公事,所以我們需得一本正經。現在公事交代完了,孟主任,在這上海,我得逗留幾天,還得請你多多關照啊。”
“好說,好說。”孟紹原也笑道:“那次去武漢,時運不濟,被貶去看城門了,否則一定是要去拜訪陳秘書的。”
“你人未到,禮已到。”陳世賢擺了擺手:“總部上下,沒人不說你好的,你孟少爺出手闊綽,人人都感你的情,你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那么客氣。”
這句“大家都是自己人”,已經充分表明了態度。
孟紹原就算在上海的勢力再大,可是對總部的人,也始終都是客客氣氣的。逢年過節,必然要派人把禮物送上,再給上一筆過節費,從上到下,一個不許漏過。
收不收,那就是你的事了。
所以軍統總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絕大部分人提起“上海的孟主任”,都是豎起大拇指的。
你要他們為你賣命,那是斷無可能,可是讓他們幫你說句好話,做個順水人情,那是斷然沒有問題的。
要知道,幫了孟紹原也就等于幫了自己,好處自然不必說了,誰知道將來會不會落到他的手里求他幫忙?
周偉龍完全相反。
他的資格老,當著戴笠的面都尚且敢拍桌子,更加不用說把其他人看在眼睛里了。
“孟主任,你捏住了程義明的痛處,一頓痛打,所以戴局長找到鄧文儀的時候,鄧長官自然也不便明著幫程義明說話。”陳世賢的面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但料想鄧長官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恐怕將來,會有事情發生啊。”
“我明白,陳秘書。”孟紹原微微點頭:“我既然這么做了,也就有了準備。這里到底是上海,不是重慶。”
“你心中有數就好,來之前,毛秘書也找過我,說你孟紹原但凡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是有件事要陳秘書幫忙。”
“請說。”
“我晚上在國際飯店準備了一桌酒宴,想請陳秘書幫忙吃了它。”
陳世賢“哈哈”笑了起來,拱了拱手:“孟主任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要是赴了你的宴,只怕那位周區長會有不滿。瓜田李下,盡量避嫌的好。”
孟紹原也不勉強:“那好,等到陳秘書離開上海的時候,我再為你送行。”
“孟主任,別急,你沒事找我幫忙,我倒有事找你商量。”
“陳秘書請說。”
陳世賢遲疑了一下:“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私事。我有一個本家侄子,也是軍統的,目前在蘇北進行敵后工作,大約在鹽城一帶。你知道,現在鹽城是淪陷區,最是危險不過,所以我嫂子擔心的很,天天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啊。”
孟紹原一聽就明白了:“陳秘書,你把你侄子的名字給我,我把他安全的調回上海,到時候和你一起回重慶去也就是了。”
心里有些奇怪,陳世賢可是戴笠身邊的第三秘書,怎么調個人回來居然還要通過自己?
“如此甚好,甚好。”陳世賢看著還是有些為難:“這個,紹原,咱們是自家人,也就不說兩家話了。就這么把他調回來倒也不難,可是在敵后工作,沒有寸功,將來晉升可就難了。你也知道,戴局長是最重視戰功的,我那侄子畢竟還年輕啊。”
孟紹原這才恍然大悟。
好家伙,這是又不想讓自己侄子冒險待在敵后,又想讓他立上一功,將來回到總部,再要提升他可就名正言順了。
怪不得陳世賢剛才和自己表現的如此親熱。
孟紹原皺了皺眉頭:“目前蘇北局勢復雜,我的勢力在鹽城一帶不算很強。”
陳世賢略有一些失望,正想說幾句場面話,孟紹原隨即又說道:“不過既然是陳秘書你開口了,再困難的事我也一定去做。陳秘書只管安心待在上海,等到咱們侄子回來了,總要讓他立上一功,風風光光的和你一起回去,將來也算有個晉升臺階。”
陳世賢大喜過望:“那就有勞了,紹原,一切都交給你了。”
不怕你求我辦事,就怕你真的一身正氣,再困難都不來找我孟少爺幫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