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我公開投敵的時候了!
當著孟紹原的面,苗成方公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孟紹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任騰會呢?他是什么人?你們為什么會選中他?”
“有錢人家多風流。”苗成方笑了笑:“男人手里但凡有了一點閑錢,總會有花花腸子,我父親也不例外。”
這個…
孟紹原一瞬間明白了:“他是你的…弟弟?”
“叫私生子比較好。”苗成方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父親當年風流的產物,和一個船家女生的,當然,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給了那個舞女一筆錢,這事也就只當沒有發生過。到了快死之前,才告訴了我,并且囑咐我能夠照顧就盡量照顧一下。
那個船家女后來嫁給了一個姓任的,也是船上人家。我想想,終究是我的弟弟,能夠照顧,就照顧一下吧。所以在策劃這個計劃的時候,我找到了他。當然,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他的關系。而且我一輩子都不會和他說的,我苗家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人?
我留了他一命,也可以說是顧及親情,但我想著,將來或許還能用到這個人。何儒意用了一些手段,把他弄到了力行社,也算是監視他。其實即便你不殺他,這次行動一旦正式開始,我也會親手解決他的,這些年他一點長進也都沒有。”
孟紹原絲毫都不懷疑。
苗成方什么人都會殺,什么人都敢殺。
如果說過去還顧及一些親情,可是當任務展開,他會失去一切的感情。
“長坂弘道一個,當年失蹤了四個人。”孟紹原在那喃喃自語:“還有三個人,長坂弘道沒有留下什么線索?”
“沒有。”苗成方搖了搖頭:“這四個人為了防備一人暴露,牽連出其他人,所以全部都是獨自行動,彼此之間從來不互通聲氣。在離開上海之前,長坂弘道唯一留下有用的線索,是日本海軍里可能有我們的人。”
孟紹原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么有信心過。
日本陸軍情報部里有我們的人,日本海軍情報部里有我們的人,自己一點都不孤單。那些前輩,很早就位這個國家扎好了基礎。
他雖然不知道剩下的三個人是誰,但他知道,當真正需要的時候,他們會用自己的辦法現身的。
自己,不需要一定要弄清楚他們到底是誰,現在到底在哪里。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孟紹原問道:“田七是你刻意挑選出來的嗎?”
“是的。”苗成方絲毫都不猶豫:“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和我一起叛變投敵,一個和我一樣卑劣無恥的人,其實,我們本來的第一選擇是你。”
“你!”苗成方很肯定地說道:“在杭州警官學校,何儒意就開始觀察你了,當需要我公開投敵的時候,你就是我的第一助手。可是,你升的太快了,你變成了戴笠身邊的第一悍將,讓你去潛伏,已經不太現實,而且你也太飛揚跋扈了。
何儒意也想過,你這樣的人,如果叛變,日本人很難相信,但如果在我的幫助下,一旦取得成功,那么日本人對你的信任會超過任何人。可我不贊成,我覺得,你繼續留在軍統,能夠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而且,我們也需要一個完全可靠的聯系人。
我需要什么,都會用特殊的方式通知你。我們的聯絡點、聯絡方式,只有你知道,就算是戴笠,你也不能泄露分毫。我們一旦暴露,出賣我們的人,只可能是你。所以何儒意還留在后方,隨時監視著你,隨時準備鋤奸!”
孟紹原默默的點了點頭。
當苗成方和田七“投敵”后,這個世上,唯一知道他們身份,唯一能夠證明他們不是漢奸的,只有自己和何儒意。
“何儒意這次來上海,特意讓你干掉我。”苗成方一笑:“但是他知道,以你的性格,只會生擒我,然后找到為什么。不得不說,你的老師還是非常了解你的。同時,在你的身邊,我一直都在觀察有什么可以協助我的人。
從田七開槍打傷我的那一刻,我就注意上了他。這個人心狠手辣,無牽無掛,是你身邊的一條忠犬,所以我開始刻意訓練他,當一個潛伏者,不是那么簡單的。如果我遭遇不幸,那么他會迅速接替我的一切工作。”
“我能說,英雄所見略同嗎?”孟紹原很不要臉的說出了這樣的話:“很早以前,我就在考慮向日本人那里派遣一個潛伏者,我一樣看中了田七。抗戰爆發至今,他殺的都是漢奸,一個日本人沒有殺過,這些都是我特別吩咐他的,他的手里必須盡量少沾日本人的血。
我孟紹原身邊的忠犬叛變了,不管日本人信還是不信,都會若獲至寶。但我一直在考慮叛變的方式,在想怎么讓日本人相信,對我忠心耿耿的一個人,為什么說叛變就叛變了?大約的計劃我已經想好了一些,現在你來了,我想更加簡單了。”
“不簡單,不簡單。”苗成方連聲說道:“你和我在這里討論,仿佛日本人一個個都會和傻瓜一樣相信,但其實過程一點都不簡單。當我們叛變后,雙手還會染上同志的鮮血。我需要什么,你就要向我提供什么,你能做到嗎?”
孟紹原沒有立刻回答,他站起了身,然后對著苗成方深深鞠了一躬:
“苗先生,辛苦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為此而犧牲,請相信,我不會有一秒鐘的遲疑。”
“好好的做吧。”苗成方輕輕嘆息一聲:“拼命的立功,只要你立的功多了,權利更加大了,才能更好的保護我們。我老了,無所謂了。可田七還年輕,不能讓他背著漢奸的罵名過一輩子。”
他看著孟紹原:“孟紹原,答應我,如果我們死了,抗戰勝利了,你還活著,一定要告訴所有的人,我們,不是漢奸!”
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從他決定帶著田七一起潛伏的第一分鐘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隨時暴露,隨時犧牲的準備。
田七呢?他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
當夜胡永兒看那冊兒上面寫道:“九大玄女法“。揭開第一板看對,上面寫道:
變錢法:畫著一條索子,穿著一文銅錢。要打個胳瘩放在地上,用面桶蓋著。舀一碗水在手,依咒語念七遍,含口水望下一噴,喝聲:“疾!”揭起面桶,就變成一貫銅錢。
田七搖了搖頭,放下了手里的《三遂平妖傳》。
他實在不明白,苗成方要讓自己看那么多的書做什么。
田七的文化不高,看書很累,有些字不認得,還非得去請教吳靜怡不可。
還有什么英語、日語、跳舞。
當特務,學這些做什么啊?
最最變態的:苗成方居然讓他學:
彈鋼琴!
瘋了,瘋了。
田七看看自己的手,這是握槍殺人的手,不是彈鋼琴的手。
苗成方到底想讓自己做什么?
本來跟著苗成方,田七還挺期待的,畢竟那天晚上他殺人的手段可都被田七親眼看到了。
雖然老了,但身手毫不遜色,尤其是殺人的時候干凈利落。
田七無限期待,苗成方能夠教給自己這些本事。
可是,苗成方偏偏就是不教這些。
田七也試探著問過。
苗成方的回答卻是:“你要學這些沒用的東西做什么?”
田七無語。
殺人的本事,在苗成方的嘴里,居然是沒用的東西?
那什么有用?
彈鋼琴?
難道在戰場上,彈首樂曲就能夠讓日本人退兵了?
田七很惱火。
每次當他心煩意亂,不想再待下去的時候,他總會卻看看一個倒霉蛋:
“大導演”伍知夏。
被囚禁到了現在,除了一天兩餐,根本沒有管他。
伍知夏的精神狀態已經明顯的不對了。
之前看到送飯的人來,總會大叫自己是冤枉的,問什么時候放自己走。
可是發展到后來,他看到來的人,只會怔怔的看著,然后嘴里說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比起他,田七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
至少不用遭受那么可怕的待遇。
“你說你,就是個倒霉蛋。”坐在牢房門口,田七似乎在那自言自語,又似乎在那對伍知夏說話:
“你招誰惹誰了,除了品德惡劣,嫌棄自己的老婆,好色,可也至于落到現在這步田地。你就是個倒霉蛋,被關在這里,別想著出去了。”
伍知夏嘴里“荷荷”的說著什么。
“你被嚇傻了?”田七笑笑:“你被關在這里,其實我也被關著,只是我們被關的地方不同。將來我要是遭遇到了什么,想想你,我也就能心平氣和了。”
田七總是覺得,伍知夏將來會成為自己的“明燈”。
將來無論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難的事,只要想到伍知夏,就會覺得自己至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好好的待著吧。”田七站了起來,他又看了一眼伍知夏:“等有一天抗戰勝利了,或許我會把你放出去的,但前提是你得活著。”
伍知夏癡癡的看著他,忽然“嘿嘿”的笑了。笑的是如此的滲人。
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