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份日本特務機關的簡報。
上面描述了對于冀東保安隊的不信任,以及建議立刻解除幾個總隊長的職務,并且進行扣押審問。
張慶余曾經見過通縣日特機關的工作匯報,因此只看了一眼,基本確定是真的了。
川島芳子。
雖然她現在已經失勢,但對于日特機關的一切都還是了如指掌,是她一手炮制了這份所謂的“報告”。
本來,張慶余等人就已經知道日本人不光是對他們不滿,而且是非常防備這些保安隊的,現在看到這份報告,即便其中稍有瑕疵,但內心里已經認定是真的了。
“我們當真漢奸,當著走狗,卻還要時時刻刻防著主子在背后給我們一刀。”張慶余的話里有自嘲,但更多的卻是憤怒。
“一總隊。”張硯田也忍無可忍:“落到日本人的手里,是死。起事失敗,也是一個死字,可這最起碼還轟轟烈烈,別猶豫了,反了吧。”
張慶余的目光落到了沈維干的身上:“沈總隊,你的意思呢?”
“我贊成二總隊的。”沈維干為人精明謹慎:“左右都是個死,不如死里求生。可什么時候起事?怎么起事?起事后怎么辦?”
幾個人都看向了孟紹原。
孟紹原胸有成竹:“中日雙方目前在盧溝橋激戰正酣,因為我29軍兄弟奮起反抗,日軍遲遲未能取得突破。因此,他們一邊利用談判拖延時間,一邊積極調兵遣將。萱島聯隊必然也會投入戰斗,到那時候通縣城內防御空虛,就是我們舉事之時。
起事以后怎么辦?兩種途徑,第一是和29軍取得聯系,但他們現在正和日軍糾纏,恐怕沒有力量對我們進行增援。那么就只有第二個途徑了,強行向保定方向轉移,到時候我會安排人接應你們的。”
張慶余聽的非常仔細:“孟主任,我比較傾向于第一種方案,和29軍匯合。一則我們和29軍的方向近,便于接應。二來我們也可以繼續和日本人拼命。”
和29軍匯合,并不是明智之舉。
孟紹原和他們辯論了一會,張慶余三人始終如此堅持,他也不再固執己見。現在,順利起事才是第一要務。
“孟主任,通縣城里不安全,你還是留在我們這里吧。”張慶余急忙說道:“我在這隨便給你安排個職務,用來遮人耳目。”
孟紹原笑了笑:“不必了,你的身邊忽然多出張陌生面孔,日本人一定會懷疑的,任何對起義造成影響的危險,我們都不去冒險。至于我的落腳處,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在哪的。”
嗯?這是什么意思?
張慶余幾個人都有一些摸不著頭腦…
“孟老板,那手榴彈你讓我們扔了做什么?”潘寶來很有一些不滿:“萬一遇到突發狀況,我們也可以和日本人玩命啊!”
“玩命?”孟紹原看了看他:“別忘記,你現在的身份是特工,不是前線的士兵。特工如果動不動就和別人玩命,那是缺心眼,也不配當一個合格的特工。再說了,我們真要暴露了,你以為憑借幾顆手榴彈,就能保命了?”
“最起碼,也可以和日本人同歸于盡。”潘寶來嘀咕了聲。
“動不動就想著死。”孟紹原搖了搖頭:“潘寶來,宋登,記得我今天說的話。你們可以和幾個敵人同歸于盡?八個?十個?了不起,以一當十,殺身成仁,烈士啊。
可你們換一個角度想一想,如果你們活下來了,獲得了一份重要情報,及時傳遞出去,讓我們的軍隊掌握了日軍動向,你們說,我們可以殺死多少日本人?”
宋登腦子轉得快,立刻就明白了這些話的意思。
一個特工,不是要讓你隨時隨地準備好刺刀見紅,那不是合格的特工,那是匹夫之勇。
孟紹原是特意帶著兩個人跟著自己一起執行任務的,田七這些老人,都已經陸續升為了組長中隊長,他們有各自的隊伍要帶。
到了多培養一些新鮮血液的時候了。
要保持軍統的活力,要讓這些特工活躍在敵后,源源不斷的新人涌現是必不可少的。
“孟老板,我們現在去哪?”
“西倉。”
“西倉?”
“是啊,西倉日本守備隊兵營。”
“啊?”
潘寶來和宋登兩個人是徹底的懵了。
來日本控制的通縣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去日本守備隊兵營?
孟主任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西倉,通縣日軍守備隊兵營。
通縣日特機關的所在地,就在兵營邊上。
日本通縣特務機關機關長細木繁親自站在那里迎接。
當看到孟紹原出現,他快步向前,一個鞠躬:“我是細木繁,我接到了從杭州來的電報。您就是松平伊男親自推薦的櫻木先生吧。”
松平伊男雖然是個紈绔子弟,不學無術,但他老子松平孝一郎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廣。再加上他們的貴族身份,還真很少有不給他們面子的。
孟紹原在來北平之前,讓田七緊急去了一趟杭州,找到了松平伊男,讓他發份電報給通縣日特機關,推薦一名優秀的人才“櫻木先生”來通縣,協助完成帝國大業。
當然,代價就是又減免了松平伊男所欠債務利息一部分。
本來孟紹原還在擔心電報能不能夠及時到達,現在看起來自己的這份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嗯,已經連續用了松平伊男兩次了,這次后要暫時不再啟用這條線,消停一段時候。
將來,松平伊男這條線可還是要派大用場的。
孟紹原也是微微一鞠躬:
“我是…櫻木花道,請多關照!”
“櫻木先生,請。”
細木繁陪著他走進了特務機關,孟紹原觀察的非常仔細,因為就靠在守備隊兵營邊上,所以這里沒有任何重火力。
“櫻木先生,您到通縣已經有兩天了吧?”
“是的,一直到現在才來拜訪您,真是抱歉。”孟紹原神態自然:“來到通縣的第一天,我去拜訪了川島芳子小姐,我和她是在日本時候認識的。”
這些情況,細木繁肯定早就知道了,根本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
而且借助川島芳子,也更加可以證實自己的身份。
聽到“川島芳子”這個名字,細木繁右嘴唇撇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明顯的輕蔑表現。
川島芳子?
細木繁心里冷笑一聲。
他們認識,應該是在川島芳子被送到日本,監視居住的那段時候吧?
川島芳子善于用自己的姿色來迷惑人,達到自己的目的,這個小伙子櫻木花道,看起來十有八九也是被對方誘惑,成了川島芳子的裙下之臣了吧。
櫻木花道是松平家介紹來的,一定要搞好和他的關系,這對將來自己的發展是大為有利的。
“川島小姐對帝國是大大有功的。”細木繁虛情假意的說了下,到了辦公室門口,看了一眼孟紹原身后的兩個人:
“他們是?”
“支那人。”孟紹原漫不經心地說道:“從杭州到這里,路上非常的不太平,松平閣下給我找了兩個支那人當保鏢,高手,非常的厲害。放心吧,他們聽不懂日語。”
說完,他一抬手,潘寶來和宋登立刻停下了腳步。
“來到通縣,櫻井先生的安全由我來負責。”細木繁帶著討好的口氣說道。
“是的。”孟紹原神秘的笑了一下:“等到我安頓下來,這兩個支那人,以后,可以當勞工,為帝國征服支那的大業修建工事。”
一說完,他和細木繁同時大笑起來。
“櫻井先生,請坐。”細木繁陪著孟紹原坐下:“帝國正在對北平用兵,通縣也駐扎著支那29軍的一個營,櫻井先生現在來,似乎并不安全。”
“軍事,我不懂。”孟紹原神情自若:“但是,從我的祖父開始,櫻井家都是研究經濟的。我的父親時常告訴我,要征服支那,光是在軍事上征服他們還不夠,還要從經濟上徹底征服他們,要讓支那的整個經濟體系,都為帝國服務。”
一聽這話,細木繁肅然起敬。
他是做特務工作的,對經濟是外行,但同樣知道這項工作的重要性。
在華北地區,日本就有一個專門的經濟指導小組,盡一切可能的剝削中國華北經濟。
1935年,日本帝策劃“華北五省自治”,企圖變華北為第二個“滿洲國”。
與此同時,日方著手對華北進行經濟上的壓迫和資源掠奪。
如果沒有東北華北的經濟支持,日本現在會怎么樣很難想象。
所以,不管是細木繁,還是其它在華北的日特機關,對于經濟專家都是非常尊敬的。
“櫻木先生,那么您的責任繁重。”細木繁畢恭畢敬地說道:“一切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是的,我這次來,就是要取得我們占領北平后第一手的經濟資料,然后重新建立一個經濟體系,將來,肯定還有很多事情會麻煩到機關長閣下的。”
“櫻木先生,我今天晚上在親善公寓設宴,為您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