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出事了,孟科長剛才被抓了!”
“哦。”
“喂,孟科長被巡捕房的人抓了!”
“知道了。”
“你、你們一點都不急的?”
林璇自己倒先急了:“燕妮姐,你怎么也不急啊?”
“急什么?”祝燕妮在那細心修著自己的指甲:“他又不是沒被抓過,憲兵司令部的禁閉室他都待過,還換來了挺重機槍。放心吧,只有他孟少爺讓別人吃虧,你什么時候見他吃過虧?”
林璇真的搞不懂這些孟科長的老部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了看:“田七他們呢?”
“正在抓緊審訊彭友英,一個個跟著孟少爺都學壞了,買了一大堆剪刀什么的,現在不定彭友英被折磨成了什么樣子。”
祝燕妮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指甲,非常滿意:“走,帶你逛大上海去。”
林璇實在不懂,孟科長被抓生死未卜,燕妮姐他們怎么還有心思逛街啊?
“杜先生,這位是提籃橋監獄的典獄長吳耀祖。”
“吳典獄長辛苦了。”
“久仰杜先生的大名,今日終于得見,幸甚幸甚。”
“那個新犯人怎么樣了?”
“按照吩咐,和刀胡子關在一起,已經關了一個晚上了。”
吳耀祖似乎在那炫耀:“刀胡子的監倉,那是沒人敢進去的。杜先生,您是上海皇帝…”
“哎,不能這么說。”杜月笙客氣的擺了擺手:“什么上海皇帝,都是一些朋友開玩笑給我取的外號。”
“是,是。”吳耀祖笑著說道:“我就打這么個比方,上海呢,是受國民政府管轄的,可是在上海,那還是您說了算。這提籃橋呢,我是典獄長的確沒錯,但有些地方我也管不到,比如那些個監倉。
刀胡子這輩子是別想活著離開提籃橋了,所以別人怕咱們,他不怕啊,連獄卒都敢打。有次,他因為打新犯人,一個獄卒去管了一下,結果他把獄卒也揍了。我們拖他出來,也打了他一頓,把他關在風波亭,啊,就是禁閉室里七天,結果放出來后您猜怎么著?
這小子找到機會看,又把那個獄卒一頓痛打啊,他還放話,‘老子從禁閉室出來還打你。’獄卒是徹底的被他給打怕了。那以后,他為非作歹,是再也沒有人敢管的了,他就是自己監倉里的皇帝啊,其它監倉的人,看到他也沒一個不害怕的。”
杜月笙有些好奇:“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干脆找個機會把他做了?一個犯人,死在監獄里誰會管?”
吳耀祖苦笑一聲:“杜先生,您是貴人多忘事啊,民國二十一年,一·二八事變剛剛結束,咱們上海的民政局局長楊西閣被殺案?”
“哎呀。”杜月笙一拍腦袋:“我怎么把這事忘了,原來他就是刀鐵漢啊!”
這案件其實也很簡單,一·二八事變,中國軍隊奮勇抗戰,有個連長是上海人,帶全連與日軍血戰到底,不幸殉國。
事變結束之后,本來民政局是要給家眷一筆撫恤金的,結果局長楊西閣正好看到那個連長的遺孀長得非常漂亮,動了邪心。
于是借口商談撫恤金事宜,把連長遺孀騙了出來,酒里下藥,侮辱了她。
那個連長遺孀不堪受辱,留下遺書,帶著一對子女跳河自盡。
事發后,輿論一片嘩然,紛紛要求嚴懲楊西閣。
可是楊西閣上下打點,居然被以“證據不足,遺書造假”為名釋放了。
這一來就把一條好漢激怒了。
這個人就是刀胡子。
刀胡子跟蹤了楊西閣幾天,后來趁著楊西閣和朋友吃飯的時候,用一把尖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事成后,他沒有逃跑,反而讓飯館老板報警,把自己抓了起來。
被抓的時候,他還大聲說:“楊西閣辱烈士之妻,我為英烈復仇,死而無憾!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和別人沒有牽連,要殺頭就殺我的頭。”
審訊的時候,問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一概不說,也許是怕牽連到了家人。
因為他是用刀,又是鐵骨錚錚,所以有的小報就加他做“刀鐵漢”!
還因為他生了一把大胡子,又被稱做“刀胡子”。
刀胡子殺了一個大官,而且坦然承認是自己殺的,證據確鑿,本來必死無疑,但此時的上海群情洶涌,紛紛為刀胡子請命。
就連不少的名流也都紛紛上書,要求留刀胡子一命。
最終,在輿論的壓力下,刀胡子被判處終身監禁。
吳耀祖搖了搖頭:“現在每年逢年過節就有人來看他,不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帶來的吃的喝的,我們直接放在刀胡子的監倉里了,他也算是提籃橋獨一份的了。平時你打他不要緊,可要把他弄死了,來看他的人看不到他,被報上這么一登,名流們帶著上海市民再來這么一游行一請命的,我這典獄長也別做了。”
杜月笙聽到這里恍然大悟。
一個犯人,把這當家了啊?
何止?
刀胡子好喝酒,所以來看他的人,總會帶來不少的好酒,本來監獄是絕對不讓酒進監倉的,可是刀胡子打潑耍賴,還說下次再有人來看自己,一定要讓他們出去登報,說自己在監獄里受到了虐待。
結果,吳耀祖實在無奈,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刀胡子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
“這刀胡子雖然是個潑皮,可對自己在大牢里的權威看得特別重,新人進監倉折磨那是必不可少的。”吳耀祖隨即討好地說道:“賀探長帶著人犯來一交代,我可就明白了。”
“典獄長費心了。”杜月笙拱了拱手:“還煩請典獄長帶我去看看。”
原本,他的意思是要把孟紹原關上幾天才解氣,可是后來在黎北業的勸解下,也覺得這么做的確不妥,真的把力行社的給惹急了,往后的麻煩多著呢。
所以等了一個晚上,還是決定親自來提籃橋一趟,只要孟紹原被治理的服帖了,悔過書都不用寫就放他出來。
經過這么一次挫折,孟紹原也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上海了吧。
“當然,當然。”一聽說杜月笙要去看新犯人,吳耀祖立刻笑著說道:“我這就帶您去看,不過,場面可能會非常血腥,杜先生不要被嚇到了。”
杜月笙自負的一笑:“血腥?我什么樣的血腥場面沒有看到?”
監倉的門打開了,杜月笙冷冷的盯著里面。
吳耀祖和賀錫全也冷冷的看著里面。
過了一會,杜月笙忽然深深一聲嘆息:“典獄長,這就是你說的血腥場面?”
一倉十個犯人。
孟紹原躺在床板上,翹著二郎腿,嘴里還在那里哼著歌。
邊上,一個大胡子正陪著笑臉和他說話。
另一邊,一個犯人端著碗酒畢恭畢敬的站在那里。
“渴了。”
“爺,您請。”
孟紹原才說“渴了”,端著酒的犯人立刻把酒碗遞上。
他起身喝了一口,又有一個犯人拿著一塊糕點上來,討好地說道:“孟爺,您嘗嘗,正宗城隍廟的綠豆糕,刀爺以前碰都不讓我們碰。”
“放屁!”刀胡子一瞪眼:“你是什么東西,孟爺那是什么身份,你和能孟爺比?”
“嗯,讓我嘗嘗。”
孟紹原拿過了綠豆糕,咬了一口:“好吃,好吃,他媽的,我來上海幾次了,怎么就沒吃到那么好吃的東西?老刀,下次讓他們多帶點進來。”
“哎,哎。”刀胡子一迭聲地說道:“孟爺喜歡吃,您放心,要多少有多少。”
杜月笙的臉都扭曲了:“典獄長,這就是你說的血腥場面?”
吳耀祖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刀胡子,你這在做什么呢?”
“在做什么?他媽的,沒看到我們在侍候孟爺?”刀胡子沒好氣的回了一聲:“他媽的,一天兩頓我忍了,吃的像豬狗食我忍了,可孟爺來了,早飯都沒有?還好我這有吃的。把孟爺餓瘦了一點,姓吳的,我他媽的和你沒玩!”
吳耀祖被氣得連罵人都罵不出來:“刀胡子,他是新人啊!”
“新人?”刀胡子一瞪眼:“新人你個球蛋,誰他媽的敢碰掉孟爺一根頭發,老子和他拼了!”
吳耀祖被氣壞了。
賀錫全被氣壞了。
杜月笙被氣壞了。
他把孟紹原送到監獄,是要讓他受苦的,可結果?孟紹原跑這當大爺,享福來了?
這是傳說中可怕的提籃橋,可怕的刀胡子?
“杜月笙。”孟紹原笑嘻嘻的盯著他:“你玩的那套把戲,當我不知道?”
隨即,他的臉色一沉:“你們當這里是公共租界,我就奈何不了你們?杜月笙,你聽著,你要倒霉了。賀錫全,你聽著,你要倒霉了。吳耀祖,你聽著,你也要倒霉了。”
你們,全部要倒霉了!
這里的確是公共租界,國民政府的法律管不到這里,國民政府的話在這里沒有多少發言權。
但是,你們偏偏招惹到了孟少爺!
這家伙,心胸狹隘,絕對的眥睚必報,好好的,非要招惹他做什么?
“都回去等著吧。”孟紹原重新躺了下來,打了一個哈欠:“我昨天晚上沒睡好,得睡個回籠覺,你們三個都回去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