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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她的夢

熊貓書庫    驚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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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真正的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業城已危,白研良卻靠在江邊的欄桿上,心里有無數個念頭在攢動。

  回過頭來看,這一趟旅程后,他也早已不是原本的他了。

  城市上空血光漫天,巨樹遮頂,白研良說著冷冽的江風,默默注視著已經被倒映得血紅一片的江水。

  天色不明,光線晦暗,這座還算年輕,卻已發生了許多故事的業城,似乎即將迎來終結。

  城市里到處都是奇怪的聲音,有掙扎的怒吼尖叫,也有憤怒的謾罵咆哮,隱約間,似乎還有些遙不可及的呼喚。

  踩著江邊的步道,迎著這條熟悉的路,白研良慢慢地走著。

  路過一家店鋪時,他借著店家的落地玻璃,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白研良沉默地站在落地玻璃前,伸出手,手指輕輕滑過玻璃的表面。

  里面的這張臉,看似熟悉,其實…陌生得緊。

  轉眼間,他已經失去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

  他不是周天和孟真的兒子,不是白研人的弟弟,不是白家的兒子白研良。

  甚至…他都不是他本身。

  這個世界正在朝著白研人期望的方向改變,白研良仰頭看向天空,他能做什么?

  或許有做什么的必要嗎?

  他甚至找不到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他也無力阻止這堪稱末日的景象。

  他始終只是個人類,雖然來歷特殊,但也僅僅是個人類。

  白研良繼續邁開步子,走在江邊的步道上,江水從他眼角的余光處流走,又似乎在向他靠近,發出細碎的流淌聲。

  可白研良總覺得,就像自己一樣,它們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可原來的風,水,江,城,是什么樣子呢?

  他又不太能確定了。

  他在變,城市也在變。

  白研良停下了腳步。

  也許,白研人的做法也沒什么不好。

  說來好笑,連白研人都有可以值得為之奮斗的方向,可偏偏白研良沒有。

  說到底,一直以為被他堅持著的那個信念,那個調查清楚“哥哥”死亡真相的信念,到頭來只是一個笑話。

  這讓白研良徹底失去了方向。

  這世界不再有他期待的人與物,也不再有人與物期待他。

  似乎這世界的一切都在向前走,只有他突然留在了原地。

  白研良靠著欄桿,在江邊站了很久。

  江風越來越涼,江水也越來越急。

  恍惚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一抹白影,也安靜地站在江邊。

  白研良愣住了。

  “許知非?”

  他嘴唇動了動,叫出了那個名字。

  江水緩緩流淌,風卻似乎停止了。

  腦海里一段記憶忽然蘇醒。

  在那個錯亂的時空,他和許知非,似乎生下了一個女兒…

  但那里,也只是未來的一種可能性。

  此刻的他與她,并沒有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的地步。

  但那股朦朧的,之前一直為白研良所回避的情感,的確存在著。

  “我能夢到未來。”

  許知非撩起了耳邊的頭發,側頭看向白研良。

  她的眼睛依舊宛如一塊清冽的玉石,但目光卻柔和了許多。

  “也是這里,我曾與你說…你是活到最后的那個人。”

  許知非的嘴角扯了扯,非常艱難地露出了一些也許算“笑”的表情。

  也是這時候白研良才發現,許知非與自己的像,并不只是氣質上,她的方方面面都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此刻的自己已經有了朦朧的情感,但許知非似乎依舊學不會感情。

  “你怎么在這里?”白研良問,他隱約感覺到了,許知非想跟他說些什么。

  直到許知非出現在身邊,白研良才發現,其實自己并不是沒有任何期待,只是他的內心,下意識地回避了許知非的存在。

  他是個極聰明的人,聰明的人多少有些傲氣,各個方面都是。

  但在某些方面,白研良是自卑的。

  他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人,也給不了他人太過認真的承諾。

  他躲著,回避著,不去想,不去碰,然而某些絲絲縷縷的情愫,卻依舊纏了上來。

  “后來我發現,我夢到的不是未來,”許知非的頭發被江風吹得散亂紛飛,“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你愿意聽嗎?”

  她黑的發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仿佛要看到他靈魂的樣子。

  白研良緩緩點頭:“嗯。”

  “在夢中的故事里,我看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記憶。”

  “她是一個學者,和另一個學者相愛了,他們發現了與人類世界緊密連接的,另一個奇怪的世界。”

  “一次探索中,懷孕的她不小心跌入了那個世界。”

  “她孤身一人,在那個被她取名為霧界的世界里徘徊,那個世界很單調,只有一棵巨大的樹,滿地灰白的草,以及…密密麻麻的,朝生暮死的人形軀殼。”

  “她實在太孤單了,于是,她開始和身邊的人形軀殼說話,一個…兩個…三個…”

  “無論她和多少軀殼說話,那些人形的軀殼都會在某一個時刻宛如泡沫般破碎。”

  “以她的感受而言,那些人形的,扭曲的,卻沒有任何意識的軀殼,只有一天的生命。”

  “它們甚至來不及誕生意識。”

  許知非慢慢講述著,這個故事,一直在她的夢里,直到最近,才越來越清晰。

  她明白,這是那個女人死前的所有記憶,也是留給人類世界的…最后一個辦法。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有一天,她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自從來到霧界后,她對肉體的感知越來越薄弱,反之…對精神,意識的感受越來越強烈,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念頭來產生某些效果。”

  “這是在人類世界絕對辦不到的事,也足以說明,霧界和人類世界,是兩套完全不同的法則。”

  “孤單寂寞的她,做了一次實驗。”

  “她怕自己會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于是,她嘗試著將自己的記憶‘打包’,封存到這些空白的扭曲軀殼中。”

  “明明這些軀殼朝生暮死,但她還是忍不住,做了這次實驗。”

  “萬一呢?萬一留下記憶了呢?”

  許知非轉過身,面對著白研良:

  “她的第一次實驗,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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