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錯嘛，想的還挺周到的。
“你們都能聽懂神言嗎？”高黎問道。
“當然，我們鷹語，便是神言。”云舞道。
“巧了，我也會。”高黎的鷹語張口就來。
“是我的父親教會您的嗎？”云舞以鷹語問道。
“很遺憾，不是。云前輩自身的鷹語水準也僅僅只是一般般，發音并不比我標準。”高黎道。
“那您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呢？有是您抓來的其他鷹妖嗎？”云舞十分奇怪。
“那些鷹妖都死了，這個，算是天生的吧？”高黎笑道。
天生？那是不可能的，云舞對自己的信仰非常堅定。
云舞知道高黎不想說，她也不追問，僅僅只是笑笑。畢竟此時寄人籬下，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
高黎看云舞的表情，能夠猜出她在想什么，于是他問道：“能多跟我說說你們的神嗎？比如，你們為什么要信仰你們的神？”
云舞搖搖頭笑道：“說了你也不懂。”
高黎笑道：“你們的神是不是說，神創造了一切，這世界，江河湖海，都是他們的作品？他是不是說，你們鷹妖代表的是神的意志，唯有鷹妖才是神的寵兒，其他所有生命都是神創造出來用來供你們驅策的。你們的神是不是還說，信仰神，將來死后便可以登上天國，進入神域？”
云舞點點頭，高黎說的都對，這自然都是神諭。
“這些話，是你們親口聽神說的？還是教會告訴你們的？”高黎問道。
“自然是教會，神在兩百年前就已經返回天國，怎么可能和我們說話？”云舞道。
“神是正直的，沒有一絲瑕疵的，對吧？”高黎問道。
“當然！”云舞不知道高黎要說什么，她本能感覺到高黎話中有話，可又不知道他究竟要問什么。
“那么，你阿姨您說，教會的人，是否也是正直的，沒有一絲瑕疵的呢？”高黎這般問道。
“他們都是諸神最虔誠的信徒，是神的使者，每當神有新的神諭，就會通過教會傳遞出來。”云舞道。
“那就奇怪了，如果神有話要說，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你們，為什么要通過教會傳遞出來？”高黎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神去了天國，不能隨意與人交流。”
“那么他們是如何與教會交流的？”
“因為教會里的信徒十分虔誠，能夠聆聽神的意志。”
“所以，您的意思是，您的信仰不夠虔誠？還是說，在鷹妖之中，除了教會里的人，便再無任何一個虔誠信徒？”高黎問道。
“這…”
論信仰的虔誠程度，云舞自認為不輸給任何人，無論在何種艱難困苦之中。她正是憑借著自己堅定的信仰挺了過來，可是，她從未聽到過神的聲音。
“我們東方大陸有句俗話，叫黃金使人墮落。所以我們這邊立志修行之人，通常會過得比較清貧，遠離世俗紛擾。我想，您那邊的教會，一定也是非常清貧。教會成員，一定也過著非常艱苦的日子，沒有一絲絲奢華吧。”高黎繼續說道。
不，恰恰相反！因為堅定的信仰，無論國家如何變更，信仰永遠不變，教會總可以從皇帝那里收到數額驚人的金銀。所有教會都窮極奢華，教會解釋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出神在人世間的光輝。
云舞此時也很想用這句話來向高黎解釋，可這句話，其實她自己都不信。
看到云舞沉默，高黎指著那邊身形高大的秦端雨，小聲說道：“阿姨您看，那個高個子女孩，名叫秦端雨。她來自一個名為天女閣的門派，這個門派如同你們一樣，信仰著一個神。在這個神的名義之下，她們每年都去民間搜羅普通人家的小女孩，將她們招收進入門派，培養成為亭亭玉立的少女，隨后將這些少女嫁給豪門，以此來達到控制豪門的目的。當我們去那邊的時候，我們從地下挖出來一個蟲子，正是那個蟲子冒充神的使者，在打死那個蟲子之后，隨后竟然真的來了三個自稱神使的人，他們有一臺比神罰威力更大的超級神罰！當然，他們不是我們的對手，他們被弄死，那臺超級神罰也在我落入我手了。”
云舞盯著高黎，看著他的雙眼，低聲道：“你在質疑我的神？”
高黎咧嘴一笑道：“我在質疑，你們的教會。”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們的教會，會不會趁著你們的神回去天國，借著你們神的名字，為非作歹，假傳神的意志？”高黎問道。
“這不可能！唯有意志最堅定的信徒才能進入教會！他們對神的信仰無人能敵！”云舞立刻用力搖頭道。
“這番話，是神對您說的，還是教會自己說的？”高黎道。
“是…”
“阿姨啊，神已經離開兩百年了，這兩百年來，究竟是誰的意志？是神的？還是教會的？”
神肯定是天人，必定是天人，這點甚至連討論的必要都并不存在。可包括云舞在內的鷹妖們的信仰并不允許對這件事提出任何質疑，否則立刻就會談崩。所以高黎退而求其次，他將目標對準教會。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你信仰的，究竟是神，還是教會？
高黎從之前那些鷹妖們那里得到了不少知識，其中一條就是，教會已經與神綁定在一起，讓很多人將教會當作了神的唯一代言人。卻忘了，教會是教會，神是神。你的信仰是給神的，不是給教會的。教會大肆斂財，身為皇帝肯定會不滿，可因為之前信仰與教會深度綁定，不滿只能壓抑在心頭。然而，高黎的一句話算是驚醒夢中人——如果，教會說謊了呢？
信仰之所以是信仰，是因為信仰具有不可置疑性。也正因為如此，高黎知道，自己問了那么一大堆問題，肯定已經讓云舞心中的弦繃得緊緊的，只要他敢說半點關于信仰的壞話，她就能用無數說辭將高黎反駁到啞口無言。
然而，高黎卻直接對教會提出質疑，他直接撕裂了信仰和教會之間的聯系。這幾乎立刻就能讓云舞戒備的心放下來。而且根據高黎對權力的游戲的理解，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國家之中，若是教會頻繁指手畫腳，終歸會引起帝王的厭惡。從前，教會將自己和信仰綁定在一起，帝王敢怒不敢言，可現在，云舞他們已經身在東方，教會根本干涉不到，他們也敢真正去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教會說謊了呢？
看到云舞的表情，高黎知道自己賭對了。
所謂談判的藝術，不是那種你越是不喜歡聽什么我就越說什么，而是要弄清楚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高黎的目的不是為了破壞人家的信仰，無論你信仰是一塊石頭還是會飛天的面條那都沒有關系。高黎的目的，還是為了與鷹妖們達成共識，讓這些被洗腦的外鄉人盡快融入東方文明才是正途。
“哦對了，剛剛我說的天女閣和神使的事，小米全程參與，您有任何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問她。”高黎道。
云舞輕輕點點頭，不過高黎估計云舞并不會真正去問小米，高黎這樣說，僅僅只是為了向云舞證明自己沒有騙人罷了。
看起來云舞也沒有繼續吃下去的欲望，高黎遞給她一瓶肥宅快樂水。里面非常貼心地插了一根麥稈，鷹妖沒有嘴唇，不擅長吮吸，一根麥稈做成的吸管可以解決很多麻煩。
“說起來，阿姨你們也來了幾天時間了，還算適應嗎？”高黎果斷轉移話題，之前的話題，點到即止，留給他們自己去思考就好。
“還好，畢竟滅國之人，有什么好多說的。”云舞道。
“那就好，阿姨您不用客氣，拿這里當自己家就好，需要什么，隨時和我說，我有的一定給您，我沒有的，我去幫您借。”高黎道。
“是嗎？那把神罰借我用用唄。”云舞突然輕笑道。
說實話，云舞并不真的打算借走神罰，因為在看到高黎那八足坦克之后，她對神罰的信任程度已經沒有那般盲目了。可她心中本能度高黎那般高高在上的說教有些不爽，畢竟在她們的信仰之中，鷹妖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所以，她其實是給高黎出了一個難題。這種武器，你舍得嗎？若是不舍得，你又打算用什么話來反駁我呢？
當然，云舞并不打算真的給高黎難堪，無論高黎提出何等理由，她都會說只是開玩笑的，別往心里去。
然而，下一刻，高黎回過頭去，說了一句：“伊莎，幫個忙唄，那神罰在我桌子上放著呢。”
“好。”空氣之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嚇了云舞一跳。因為她根本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竟然連身為武極的她都沒有發覺！
片刻之后，伴隨著似乎是刻意放大的腳步聲，伊莎浮現在眾人面前。這個背后帶著一對碩大翅膀的女孩立刻引起了云舞的警覺，她甚至本能地連退數步。
“額頭有角！背后肉翼！你！你是惡魔！”云舞驚聲道。
“不，她是拜火人，是龍裔。”高黎道。
“拜火…人？”云舞看來真心沒聽說過這個名詞。
“是的，拜火人，是生活在武國西部沙漠之中的種族，和我們武國一直都有生意往來。能夠將拜火人說成是惡魔，我猜，肯定是教會的說法吧。”高黎笑道。
云舞謹慎地點點頭。
“恕我直言，你們那個教會，還真的是…一言難盡啊…”
高黎欲言又止，留下無數遐想，誘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