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說的大義凜然,可是見了常知府之后,這老東西就進入了狀態,完全是獅子大開口。
“府尊大人,現在老夫已經籌措到了三百萬兩的啟動資金,修路的整體運作已經開始了。但是工程龐大,需要的各種開銷也太多…首先我希望朝廷能給提供一批太倉的陳糧。”
“陳糧?”常知府皺著眉頭,“你要陳糧干什么?新糧不香嗎?”
王行板著臉道:“那些倭寇怎么配吃新糧?他們為非作歹,老夫給他們陳糧吃就不錯了…我準備出一萬兩,希望朝廷能提供二十萬石陳糧!”
常知府簡直要罵娘了,在應天,最便宜的糧食,從安南來的占城稻,也要380文一石,就算是陳糧,也有250文以上,你老東西一萬兩買20萬石,你怎么不去搶?
“府尊大人,說是陳糧,其實你給一點麩子谷糠也是沒問題的。老夫只要20萬石就行。”
常知府哼道:“你是把人當成了豬仔牲畜,對吧?”
王行絲毫不以為意,“老夫就當府尊答應了…咱們再談征地這一項…老夫的意思是希望朝廷先幫著墊付,最好能全額墊付,不行的話,也要八成…還有,老夫希望能給提供貸款,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給我…”
王行一口氣提出了十幾樣條件,個個都讓人臉黑,等到最后,常知府已經口干舌燥,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人一旦經商,一旦只盯著利潤,那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來,什么話都能說得出來!
姓王的,你就做個人吧!
這么大年紀了,你不怕遺臭萬年啊!
“我沒法做主,必須請太傅決斷。”
王行呵呵一笑,“那就煩勞府尊大人了,回頭老朽再來拜會,您放心,少不了麻煩你!”王行邁著輕快的步伐,哼著小曲就下去了。
常知府簡直想一頭撞死,可最后也沒有辦法,只能垂頭喪氣,去找柳淳。
“太傅大人,下官也沒有辦法了,這個姓王的,簡直得寸進尺,吃人不吐骨頭…我看啊,為了修成這條路,他除了祖墳不會刨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您是不是出面,跟他談談,讓他收斂…”
柳淳哈哈大笑,打斷了常知府的話。
“用商人就用在這里!他們挖空心思,壓低成本又如何?如果讓朝廷去做,官吏就會無償征用民夫,就會無償占用土地,那樣的結果更糟糕。他現在的這些手段,我還真不在乎…你只要堅持住一點就行,他不管怎么修,鐵路的規格都要符合要求,不能自己搞一套標準。等到時候,朝廷想要收回,這就是朝廷的財產了!”
從柳淳這里出來,常知府是仰天長嘆,難怪他只能當知府,人家柳淳能官居一品,位列太傅呢!
這境界就是有差距啊!
既然有差距,那就要乖乖聽人家的安排。
常知府很忠誠落實了柳淳的要求。
其實這家伙還是忘了一點…如果出了問題,不光王行一個背鍋的,他這個應天知府也很可能要去填坑。
反正對大明來說,最需要的就是鐵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只要能把鐵路修成,就已經賺大了。
從朝廷這邊得到了幾乎全力以赴的支持,王行就迅速折騰起來。
大約過了兩個月的光景,離著永樂八年已經不遠了,在籌備處貼出了一張巨大的紅紙,上面鐵畫銀鉤的一行大字,宣布鐵路初期工程完成,歡迎大家前去觀禮。
這個消息傳出,別說普通人了,就連柳淳都有點遲疑,這王老頭是不是腦子壞了,又或者喝酒多了,說醉話呢!
這點時間,連征地都沒完成,而且訂購的蒸汽機車也要明年上半年才能送來。
你個老東西拿什么吹牛皮啊?
“師父,王行給您老發了請帖,咱們去,還是不去啊?”朱高燧猶豫問道。
柳淳看了看請帖,還是老頭親自寫的,書法是真的不錯。
“去,干嘛不去!他要是不成,就再換一個!”柳淳惡狠狠道。
“換?”朱高燧傻了,“師父,不是沒有人嗎?”
柳淳輕笑道:“你知道什么?這兩天已經有個姓莊的商人在運作,打算把家里的三萬張織機抵押出去,籌措一百萬兩,爭取修建鐵路的權力。”
朱高燧眨巴了一下眼睛,他終于想起這個莊姓的商人是誰了。
論起人品,論起財力,他都比王行強多了,只可惜此人太過保守,也不知道能不能擔起大任?
且看看吧,要是王行不行,就把他給換掉!
師徒兩個答應出席,這下子王行可高興壞了,太傅和趙王都點頭了,其他人還有什么可矜持的!
挨個送請帖,曹國公李憲,應天留守夏原吉,還有其他各界名流,應天,蘇州各地的官吏士紳,就連雞鳴山學堂,還有皇家科學研究會都沒有放過。
所有人都被請了過來。
老頭王行還弄了一身紅色絲綢的袍子,而且仔細看,還會發現,在紅色的絲綢上面,竟然還用紅線繡了花,完美詮釋了低調奢侈。
腰帶上面還放了兩塊春水綠的美玉。
大紅配大綠,快七十的人,愣是捯飭出了五十歲的感覺。
他滿臉春風,笑呵呵迎接柳淳。
“太傅,趙王,老夫有禮了。”
柳淳微微點頭,朱高燧咳嗽了一聲,湊到王行耳邊低聲道:“這要是皇祖父在世,你的腦袋就沒了!”
王行滿臉不在乎,笑嘻嘻道:“唯有永樂盛世,才有如此局面。老夫不過是為盛世大明…添彩罷了!”
真是不要臉!
朱高燧氣哼哼道:“你最好別玩砸了,不然有你好瞧的!”
王行信心十足,玩砸,不存在的!
要說起來,王行也不是尋常的讀書人,更不是腐儒可比…他在軍中參贊軍機,深知用兵之道,出奇制勝。
在戰場上,不就是比操作嗎!
憑著老夫的經驗,怕誰啊?誰能勝得過我?
王行把太傅和趙王請入了觀禮臺,其余的嘉賓也都到齊了。
老頭春風滿臉,沖著大家伙抱拳道:“諸公,老夫十歲讀書,十五習武,凡五十余年,于家國天下,無有尺寸之功,華發早生,朽木之年,實在是慚愧之極…未曾料想,太傅垂青,諸公鼎力相助,才有老夫一顯身手的機會。”
“修鐵路,這是老夫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老夫已經在這個車站的后面,選好了一塊墳地,等老夫死了,就把我埋在這里,每天聽著火車從身邊路過,老夫才能含笑九泉…”
瘋了!
這是徹底瘋了!
姓王的,你就吹牛吧!
還安葬在鐵路旁邊,你不怕死后不得安寧啊?
可是真別說,這話是挺管用的,至少許多人都流下了熱淚,尤其是一些年輕學子…真不愧是儒商的表率,王老爺子太讓人感動了,了不起啊!
還有一些記者更是立刻想好了標題:鞠躬盡瘁,生死相伴!
王行見漂亮話有了作用,心中大喜。不過最關鍵的還是要拿出東西來,不然太傅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諸位,請看,這是老夫第一階段的成果,大家往這邊看。”
他指了指一座特別高大的房舍,從這座房舍之中,有一條鐵路延伸而出,通向東方,總計有三十里左右,
這是王行這段時間的成果,為了修這段路,已經有上百個倭國勞力累死了,可是老王絲毫不在意。
慈不掌兵,更何況經商乎?
“大家請看!”
他再一次讓眾人上眼,朱高燧微微冷哼,“師父,他弄得這個跟二哥差不多,不過卻比二哥用心多了。”
是啊,朱高煦就搭建了臨時的蘆棚,人家連房舍都弄出來了…可問題是要看里面的東西啊,朱高煦是試驗了真正的火車,王行老貨又有什么展示給大家伙呢?
還好,沒等多長時間,謎底就揭開了。
伴隨著兩扇鐵門開放,從里面出現了兩頭高大而粗壯的挽馬,這兩頭牲畜邁著穩穩的步子前行,后面托著一節車廂,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朱高燧一看就沒興趣了…他連真的火車都坐過,弄個馬拉車廂算什么啊?
朱高燧是一臉鄙夷,可王行卻是來了精神頭兒,兩只眼睛都變成了燈泡,亮度十足!
“大家快看!有人或許會說,不就是馬車嗎?有什么新鮮的?老夫要告訴大家,秘密就在這個鐵軌上面。”
王行快步走過來,指著鐵軌,笑呵呵道:“有了這個鐵軌之后,馬車的運力就能提高一倍!足足一倍啊!”
“大家想想,應天有多少人,要運送多少糧食,多少貨物!又要多少人出行!只要咱們在城里城外,修了軌道,即便暫時不用火車,也能提升一倍的運力!一倍啊!這里面是多大的利潤?”
王行賣力吹噓著,其他的商人的確來了興趣,他們仔細觀察,發現老頭還有保留,在車廂里裝的貨物,幾乎是普通馬車的三倍,的確是利潤驚人!
那個莊姓商人此刻已經眼紅了…唯獨朱高燧,他憤怒地瞪大眼睛,低聲吼道:“師父,這,這不是我二哥早就用過的辦法嗎?怎么讓這老貨學會拿來忽悠人了?”
柳淳很感嘆,“這就是商業奇才的用處…不過你放心,為師不會讓你二哥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