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跟柳淳大眼瞪小眼,他們倆都想殺徐輝祖,這貨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朱棣,站在了朱允炆一邊,當然也說不是背叛,可朱棣把他當成大舅哥啊,要不是這層關系,柳淳早就能出手廢了徐輝祖。
當初徐家拿著寶鈔向外借貸牟利,還牽連到了假幣的案子。這要不是柳淳網開一面,光是這事,就能罷了徐輝祖的官職,至少也是閉門反省,幽居不出。
可有些人就是如此,你越是對他好,他就越是嫉妒你,甚至恨你!
徐輝祖死了心跟著朱允炆,弄到了今天,就算想饒他也沒有理由了,不但不能放過他,就連魏國公府,都要跟著垮塌。
朱棣為什么沒讓徐增壽繼承魏國公的爵位,而是另外封為定國公。
道理就是這個,朱棣想廢了這個第一勛貴之家!
“不管怎么樣,一起扛著!”
朱棣跟柳淳,君臣兩個,直奔魏國公府而來…此刻府中,有兩個人,正在面對著面,一個是新任定國公徐增壽,一個是他大哥魏國公徐輝祖。
朱棣大封文武,把各個衙門都補齊了,傻子也知道,要清算前朝罪臣了。
在眾多有罪之臣當中,徐家毫無疑問,都是最大,最顯眼的那個。
徐增壽趁著朱棣和柳淳商討的時候,他急匆匆趕來了。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徐增壽先笑了。
“大哥,曾幾何時,你把我圈禁在府里,自己樂顛顛統御大軍,跑去巴蜀,以為能建功立業。可誰能想到,你不但輸得凄慘無比,連門牙都丟了,你難道不后悔嗎?”
徐輝祖面無表情,冷冷瞧著徐增壽,“你是來嘲笑我嗎?”
“不是,我只是想問問你,到底后悔沒有?”
“后悔?”徐輝祖失聲笑道:“我為什么后悔?我做錯了什么,需要后悔?”
徐增壽聽到大哥的話,氣得渾身哆嗦,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都到了今天,你還不認錯嗎?
徐輝祖冷哼道:“四弟,你很早就知道柳淳還活著,我當時出師巴蜀,你卻隱瞞下來。結果我被柳淳以有心算無心,一敗涂地。假使當時你告訴了我真相,今天的結果,就會完全不一樣,陛下也不會敗,朱棣也進不了應天!”
徐輝祖又自嘲一笑,“當然了,那樣的話,你也當不成定國公,也成不了新朝顯貴。大哥真的要恭喜你了,柳淳和朱棣都很看重你,有這么兩個大靠山,你是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呼風喚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徐增壽切齒咬牙,他仿佛第一次認清大哥的面目一般!
這家伙是真的自私啊!
“定國公?你以為我會在乎嗎?”徐增壽不客氣道:“大哥,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問你一句,你可是后悔了?”
徐輝祖冷冷道:“后悔又如何?不后悔又如何?”
“只要你后悔,我就立刻以功名爵位,去拜求燕王,我還會拉著小妹,拉著二殿下,一起去求燕王,求他饒你一命!”
“饒了我?”徐輝祖哂笑,“你也未免太天真了,朱棣能放過我嗎?”
徐增壽不屑道:“大哥,你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你不過是中上之姿,若非靠著父親的恩蔭,你如何能跟那些名臣名將相提并論?我求燕王饒了你,我們都放棄功名,放棄官位,就回鳳陽,耕種讀書,好好教導徐家后人,這有什么不好?”
徐增壽言語真誠,他真的就是這么想的。
對于他來說,家庭親情,始終是第一位的。
哪怕徐輝祖干了這么多錯情,他也是自己的哥哥,只要他改了,徐增壽愿意舍棄一切,保住他的性命。
此刻的徐輝祖,眼神閃爍,他猛地搖頭,怒吼道:“老四,你很過分!你憑什么說我不如他們?憑什么啊?”
徐輝祖大聲咆哮,太陽穴的青筋都繃了起來。
“我是中山王長子,我是勛貴子弟的佼佼者。我練武,讀兵書,從早到晚,不曾有半點懈怠…你!還有許多人,你們在外面吃喝玩樂,跑到秦淮河胡作非為,喝酒享樂…而我呢,要每天練功,要撐起王府的門面,我不能給父親丟人!為了這個家,我付出了多少?”
徐輝祖眼睛充血,簡直像瘋了一樣,把他滿腹的不甘,全都傾瀉出來。他出身高貴,文武全才,相貌出眾…從小開始,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一直被人贊美著。
朱棣算什么,不過就是個能胡鬧的庶出皇子而已。他想坐穩藩王的位置,靠的是徐家的幫忙,他會打仗嗎?他讀過幾本兵書?
徐輝祖自視太高,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個從北平來的野小子,就把所有風頭搶走了。
甚至連小妹都敢跟自己叫板,讓他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為了維護兄友弟恭的美好形象,他甚至不能對妹妹做出太多的處罰…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徐輝祖就把賬算到了柳淳頭上。
在蘇州的事情之后,徐增壽靠著柳淳的幫忙,發了橫財,到處說柳淳的好,殊不知,他也被大哥記恨上了。
徐輝祖厭惡柳淳,討厭柳淳干的所有事情,當然也包括變法…京城之中,絕不缺少聰明人,有人注意到了徐輝祖的態度,就把他給拉了過去。
漸漸的,徐輝祖就跟那些文官攪在了一起,成為了朱允炆在勛貴之中的代理人。
徐輝祖曾經覺得,只要扶持朱允炆登基,一切就定下來了。
那時候他就會表現出足夠的大度,幫著朱棣化解危機,甚至會保住柳淳的性命…畢竟他是徐家的大哥,有責任照顧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們。
徐輝祖的想法,何其美好。
只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個巴掌。
他在巴蜀,敗給了柳淳,敗得慘不忍睹。若非朱允炆手下實在是沒人可用,他根本活不下來。
即便如此,徐輝祖也是被囚禁在府邸里,寸步不得離開。
被他瞧不起的人,一再打嘴巴,又被寄希望的主子嫌棄…徐輝祖簡直要抓狂了,他瘋狂怨恨柳淳和朱棣,恨所有的人。
可誰又能料到,他最恨的人,居然鼓搗鼓搗進了京城,一個要當皇帝,一個成了功臣之首!
開什么玩笑,他徐輝祖可是要成為功臣之首的!
父親徐達就是第一功臣,他也要成為名副其實的第一功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有他能延續徐家的榮光。
好吧,徐輝祖所有的夢都碎了。
事到如今,就連兄弟徐增壽都能來憐憫他了!
徐輝祖自嘲一笑,“老四,事到如今,成王敗寇,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忠于建文天子,我不知道有什么罪責過錯,如果朱棣一定要殺我,就讓他來吧!我徐家有丹書鐵券在,如果他不把太祖的丹書鐵券當回事,就請他動手吧!”
徐輝祖說完,把眼睛閉緊,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你瘋了!”
徐增壽面對大哥,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大哥,說到底,你就是不知道自己多大本事,就是連自己都認不清的糊涂蛋!”徐增壽一直覺得,承認自己不如別人,沒什么了不起的。他雖然精通三教九流,也十分聰慧。但是論領兵打仗,比不過朱棣,論起賺錢,比不上柳淳,甚至在海上縱橫,他都比不上太監出身的馬和。
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明知道自己不如別人,還非要去爭,去拼,拼不過就用卑鄙的手段,不惜與虎謀皮,跟東宮的那幫文官攪在一起!
大哥啊大哥,你嫉妒到連香臭好壞都分不清了?
你還要當忠臣呢!
我呸!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跑進來。
“四,四爺,燕王,和,和柳大人來了!”
報信的人,額頭都是汗水,氣喘吁吁,顯然是嚇壞了。
徐輝祖的臉色一變,隨即咬了咬牙,一語不發。
就在這時候,突然從后面跑進來一個年輕人,他雙膝跪倒,手里捧著一個本子。
“四叔!這是我爹私下里寫的,他藏在書房里,沒人知道!四叔,你拿去交給燕王殿下吧!就什么都清楚了!”
說話的人正是徐輝祖的長子徐欽!
徐輝祖猛地瞪大眼睛,怒視著徐欽,再看看他手里的東西,突然怪叫一聲,就撲了過來!
“逆子,你該死!”
徐欽嚇得連連后退,就在這時候,柳淳和朱棣趕到了。
他們看了一眼徐家父子兄弟,突然笑了,朱棣就對著柳淳道:“我還以為他會一身殉難呢!”
柳淳也跟著揶揄道:“沒錯,我都準備好了悼詞。”
徐輝祖身體僵住,緩緩瞧了他們一眼,又氣哼哼回到了座位,緊閉雙眼。
“來吧,殺了我吧!”
柳淳沖著徐增壽眨眨眼,徐增壽趕快從徐欽手里接過本子,遞給了柳淳。
柳淳接在手里,隨口道:“還挺沉的。”
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柳淳大喜,“王爺,真沒有想到,堂堂魏國公居然有寫日記的好習慣。若是把這本東西刊印出去,只怕會大賣啊!”
“柳淳!”徐輝祖發瘋狂叫,一躍而起,“你,你,你不要太過分!你,你要娶小妹的,你不可以讓徐家蒙羞,不可以…”
徐輝祖的聲音越來越低,臉比猴屁股還紅,他最后居然要靠妹妹的情分,換取庇護,這張臉丟得一點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