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讓這幫人去籌錢,解救北平銀行的困境,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
“慢著!”
大家伙的目光瞬間轉過去,說話的正是王妃徐妙云,她臉上掛著一層寒霜,眉梢高挑,嘴角明明上彎,弧度優美,可就是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她的目光迎著柳淳,突然道:“柳大人,你讓他們回家拿那么多的錢,只怕不妥當吧!”
一句話,謝奎感動地哭了出來。
到底是親戚,俗話說爹親叔大,娘親舅大,關鍵時候,自己這個舅舅還是有點份量的。柳淳到底是外人,他也想欺負老夫,做夢去吧!
“王妃,舅舅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舅舅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我替燕王殿下出了多少力氣,你也知道,你可要替舅舅做主啊!”
剩下那些商人也都跪倒,痛苦流涕,“王妃,我們的確冤枉,請王妃明鑒!”
朱棣擰著眉頭,雖然他尊敬徐妙云,但不是什么事都聽她的,尤其是國家大政,哪能被感情左右。
“王妃,此事…”
“王爺!”
徐妙云回頭甜甜一笑,“王爺,這事情跟王府的產業也有關系,這些股份都在妾身手里,就讓妾身替王爺處理吧!”
朱棣還想說話,但從夫人的眼神當中,覺察到了一絲調皮,他生生閉上了嘴巴。
柳淳跟朱高煦也都看著,不知道徐妙云打算怎么辦…這位王妃沉吟片刻,突然笑呵呵道:“舅舅,真是辛苦你了…這一年多,你忙前忙后,累得頭發都白了,真不容易啊!”
謝奎還客氣呢,“哪里哪里,王妃謬贊了,舅舅就是勞碌命。”
“是啊,舅舅,你可真是不簡單。這一年多,賺了那么多錢,把北平銀行都搬空了…要不是柳大人講,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們欠北平銀行的錢,現在變成北平銀行欠你們的錢,都要開不下去了…厲害,真是厲害啊!”
謝奎當場就傻了,怎么感覺不對勁。
“王妃,不要誤會,我們都是老老實實經營,我們沒干任何對不起王爺的事情,天地可鑒啊!”
徐氏咬著銀牙,冷哼了一聲,“你們要真是傷天害理,早不就砍頭了…可你們高明啊,你們干的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你們靠著王府的訂單,賺得缽滿盆滿,還上了銀行的貸款,又積攢了大把的錢財。現在銀行經營不下去了,要靠著你們幫忙輸困,順便再把北平銀行交給你們。”
“屈指算下來,我們燕王府,借了錢,打了仗,死了人,還白白搭進去一個北平銀行,好處都讓你們給拿走了,還沒有錯處。”
徐妙云挑了挑眉頭,對柳淳道:“柳大人,我沒說錯吧,是這么回事嗎?”
柳淳點頭,“王妃果然睿智,不過呢…話又說回來,沒有謝先生他們的幫助,也保不住北平,他們還有有功之臣!”
徐妙云臉色更加難看,嗔怒道:“他們是幫了咱們不假,可若是讓南軍殺進城,我就不信,他們能全身而退!好處你們一點不落,壞處甩得干干凈凈,到了現在,你們還敢愚弄我!你們當燕王府是什么?你們家的奴仆嗎?”
真不愧是將門虎女,能降得住永樂大帝的奇女子!
徐妙云脾氣上來,那叫一個恐怖啊!
她一怒之下,把墻上的寶劍給摘了下來,直接抽出劍,怒指著這幫商人!
“王爺奉天靖難,舉兵作戰,將士浴血,百姓出力,這北平城,上上下下,誰沒有付出代價?現在好了,打贏了,你們這幫人倒跳出來了,怎么,王爺是替你們打仗的不成?”
這話問的。謝奎都傻了,他拼命磕頭,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再往下說,那就是欺君罔上,該滅九族了。
“王妃在上,我等冤枉,冤枉啊!”謝奎不停哀求,“王妃,我們愿意捐錢,五百萬!不,六百萬貫!”
“七百萬也行啊!只求王妃看在親戚的份上,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砰砰砰!
謝奎不停磕頭,腦門都磕得紅腫流血。
徐妙云深深吸口氣,“舅舅,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可現在我清楚了,那就要把話說明白了,你們靠著王府發財,你們的產業當中,有多少是最近添置的?這么多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留著想干什么?”
“這樣吧!你們就先留在王府。”徐妙云瞧了眼朱高煦,“你帶著他們去后院,給找個空房間,讓他們住下,然后去通知他們的家人,該拿的錢,要拿出來。有沒有拖欠稅款,也要查清楚,還有,參加沒參加擠兌銀行,如果做了,也要報上來。”
朱高煦簡直想跪下磕頭,大呼母妃圣明!
師父最多是管這幫人要五百萬貫,已經算是獅子大開口了,可老娘更加生猛,直接來個吃干抹凈,連罪名都準備好了。
“母妃放心,孩兒一定好好去辦!”朱高煦沖著這幫人呲牙一笑,“怎么樣?母妃夠公平吧!這就是你們要的公道!來人,把他們拖出去!”
王府的侍衛一擁而入,任憑他們如何哀嚎,全都沒有半點用處,就像拖死狗似的,全都給拖走了…
等人都沒了,徐氏這才沖著柳淳萬福,很不好意思道:“柳先生,是我這個婦道人家不懂事,誤會柳大人了,還請大人見諒。”
柳淳都被徐妙云的舉動嚇到了,這也太干脆了,直接把人關起來,讓家屬交贖金,還要奉獻產業,簡直比山大王還山大王啊!
絕對的女中豪杰,柳淳是自愧弗如。
“王妃太客氣了,臣不過是說了點實話而已,倒是王妃,果決利落,明察秋毫,讓人五體投地。”
徐妙云眼珠轉了轉,突然笑了。
“柳先生,我想起一件事來,也請王爺琢磨琢磨。”徐妙云咳嗽道:“我記得當初朝廷征討遼東,柳大人辦了不少作坊,結果一場大戰下來,柳先生身家豐厚,一躍成為巨富…如今白羊口,還有大寧城,都是柳先生的產業。柳先生,你跟這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柳淳眨了眨眼睛,貌似本質上都是發戰爭財,都是利用朱棣…只不過當時朱棣還年輕,沒有弄清楚怎么回事,現在不光是朱棣,就連徐氏都精明起來,想要鉆空子,可不容易了。
朱棣咳嗽道:“王妃,你怎么把柳淳跟那些沒心肝的東西相提并論,他可不一樣!”
徐氏輕笑,“王爺,妾身就是想聽聽,有什么不一樣之處。”
朱棣無奈,“柳淳,還是你說吧,反正本王也想不出來!”朱棣似笑非笑,顯然,他也挺愿意看柳淳吃癟的。
“王爺,王妃,要說我們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賺到錢之后,全數來出來投資,辦新的作坊,煉鋼鐵,興屯田,擴大規模,獎勵工人,鉆研新的技術…取財之法類似,而用財之處,卻是大相徑庭!”
“這些商人在聚斂了大量的錢財之后,他們利用手中的財富,去染指本不該屬于他們的權力。貪得無厭,自信自立,相比之下,臣自然要高尚多了。”
“哈哈哈!”
朱棣放聲大笑,“行,就沖你小子撒謊臉都不紅的勁兒,本王相信你一次!”
徐氏也笑了起來,曾經徐氏對柳淳的印象很好來的,可后來柳淳進京,拖了好些年,結果竟然先和藍新月成親,小妹有傻乎乎戀著他,這就讓徐氏頗為不滿,肚子里有怨氣,對柳淳也就不假辭色。
只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相比之下,柳淳的確比一般人強太多了。
而且他能把這些關節毫不猶豫點破,就足見他是個可靠的人。
徐氏欣然道:“王爺,今天得了一筆橫財,該請柳先生喝酒才是,妾身這就安排酒宴。”
朱棣豎起大拇指,“這個提議好,酒要大碗,肉要大塊!”
先是綁票收錢,接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到底是王府,還是梁山,這一家子都是梁山好漢不成?
等到酒席擺好,柳淳酌量道:“王爺,王妃,容我多說幾句。當下光是靠從商人手里拿錢,填了當下的窟窿,還解決不了北平銀行的真正困局。”
朱棣放下了筷子,“你打算怎么辦,就直說吧!”
“王爺,銀行的使命在于資金融通,調劑有無。老百姓把多余的錢存進來,銀行把錢集中起來,貸出去…普通老百姓會經營的太少了,這錢還要落到大商人的手里才行。如果現在把他們都給抄家了,難免有竭澤而漁的問題,得不償失啊!”
朱棣咬了咬牙,他爹朱元璋就喜歡竭澤而漁,動不動就把人遷居鳳陽,家產悉數充公。過去朱棣還不理解,現在他覺得與其讓商人豪強為非作歹,還不如直接都給干掉呢!反正這幫家伙就像韭菜似的,噶了一茬還能長出一茬!
“柳淳,你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就趕快說吧!”
“王爺,我們現在要動起來,要給商人創造發財的機會,把錢都吸引過去,免得他們興風作浪。”
“吸引到哪里?”朱棣好奇道。
柳淳指了指腳下的地面,“就是北平城!王爺,咱們該擴建北平了!”
徐妙云突然冷著臉道:“柳先生,不管怎么辦,都不許便宜了后院那些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