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記錯了吧?”劉淳小聲對柳三道。
三爺把眼睛一橫,“小兔崽子,你爹是干什么的?這塊地我沒心思管是真的,可要說我記不準,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劉淳眼珠轉了轉,笑道:“那這么說,他們是侵占咱們家的田了,按照大誥的規定,該怎么收拾他們?”
劉淳的眼睛發亮,迫不及待想要試驗一下,老朱同志的法令,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
都說朱元璋是對老百姓最好的帝王,這句話可不是空口白牙,隨便說說的。
朱元璋是苦孩子出身,童年時候,飽受摧殘,一家人走私逃亡,慘得不得了。當了皇帝之后,朱元璋千方百計,防止官吏欺壓良善。
首先,官吏負責征收錢糧,經常巧立名目,弄一大堆的苛捐雜稅,敲骨吸髓。
老朱針鋒相對,設立糧長負責收田賦,他把天下分成若干的糧區,在其中挑選丁多糧多的人家,擔任糧長,負責將糧區的田賦送入太倉。
凡是完成情況好的,老朱會親自召見,給予賞賜,甚至直接給官做。
把官吏和征稅分開,自然斬斷了貪污的爪子。
老朱還幾次修訂大誥,和那些枯燥乏味的律令條文不同,朱元璋親自修訂的大誥,言語直白,而且是以案例為主。通俗易懂。
其中羅列了誹謗皇帝、結黨亂政、官吏玩忽職守、濫設吏卒、貪贓受賄、科斂害民、侵吞錢糧等等罪行。
光是貪污的罪案占全部罪案的一半左右,包括酷斂百姓,貪污稅糧案;放賣官差,私役丁夫案;妄取擾民,私吞商稅案;謊報災情,侵沒賑濟案;及其他形形色色的貪贓受賄案。
這類罪犯皆處以重刑。起解官物,賣富差貧者,族誅;貪贓納賄、說事過錢者,凌遲處死;盜賣倉糧者,墨面文身,挑筋去膝蓋,還有著名的“人皮枕頭”,無不彰顯亂世用重典的思路。
光是有法令還不行,朱元璋規定,家家戶戶,凡是大明的子民,人手一本大誥,還下旨各地的官學,要向老百姓宣講大誥內容。
更讓人叫絕的是,朱元璋甚至賦予了百姓捉拿官吏的權力!
假如官吏到鄉下為非作歹,當地的族老可以將犯罪官吏抓起來,交給上級衙門處置,如果上司衙門不頂用,還能直接扭送京城,敲響午門外的鳴冤鼓,把老朱找出來主持公道。
當然了,這種極端情況很難發生,不過朱元璋擺出了態度,對貪官污吏,絕不姑息。有皇帝撐腰,明初的老百姓膽子是很大的。
加之王朝初創,土地平均,家家戶戶,都有點田產,而豪商大戶又十分有限,官紳被老朱殺了個夠嗆,
總體來說,明初很平和,平等,是個標準的“橄欖形”社會,試想一下,連皇帝都那么親民,其他人還敢太過分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也不是每一處都是那么和諧。
就拿北平來說,自從當年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獻給契丹,此后這片區域,一直處于蠻夷的統治之下。
契丹、金國、蒙古,前后幾百年的時間,北平周圍的漢人胡化嚴重,形成了一個非常特殊的族群。
老朱不斷向北平移民,就是要改變人口結構,鞏固邊疆。
整個北平一帶,情況不斷好轉,可也有一些膽大妄為之徒。
就比如眼前的呂家!
“你們睜開眼睛瞧瞧,這里是誰的土地?趕快離開,小心吃官司!”劉淳抱著肩膀,氣勢十足道。沒法子,三爺懶得費吐沫,只能讓他這個兒子來。
呂家的那個老者眉頭微皺,柳三好幾年沒有耕種土地,他就想順勢弄到自家的手里,卻沒有料到,居然跟柳三撞在了一起。
老者有點遲疑,那個年輕書生卻道:“伯父,別怕,我認識這個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齒道:“他是錦衣衛幫閑的!”
所謂幫閑,就是大戶人家豢養的食客,沒事的時候,消遣取樂,偶爾也充當打手。
那一天劉淳替錦衣衛仗義執言,把姓呂的嚇得落荒而逃。
事后姓呂的才知道,原來就在當天,朝廷又降下了旨意,連同錦衣衛一起給廢了!
他那個懊惱啊!
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怎么那么膽小?
要是扛住了,痛罵錦衣衛,沒準一下成名,他大哥是北平的生員,自己若是能擠進縣學,他們呂家就夠得著士人的邊了!
都怪自己膽氣不夠!
這一次,一定要硬起來!
他幾步沖出來,叉著腰,撇著嘴,神氣十足!
“小子,錦衣衛完蛋了,你的靠山沒了!”呂書生朗聲道:“識相的趕快滾蛋,這片荒地都是我們呂家的,要是不識相,少不得要皮肉受苦!”
他沖著兩邊的打手叫囂道:“別怕,他們仗著錦衣衛撐腰,錦衣衛完蛋了,他們也好不了!大家一起上,給我狠狠打,打死錦衣衛的走狗!”
呂書生猖狂大叫,全然沒把父子倆放在眼里。
劉淳數了一下,呂家的人有七個,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也不知道三爺能不能成?
“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退了不丟人!”劉淳安慰道。
三爺用鼻子哼了一聲。
別說幾個土鱉打手,就算是十個八個韃子,三爺也不在乎!
他猛地向前幾步,光是氣勢,就讓呂家的打手不停后退。三爺冷笑,他把一只手背在了身后。
“一起上吧,三爺打你們,一拳一個!多一拳,我算輸!”
柳三說到做到,他猛地向前沖去,一拳揮出,疾如閃電,對面的家伙沒來得及躲避,就被擊中了胸膛,像是被鐵錘砸中一般,身體飛出,躺在地上,直接昏死過去!
三爺把鐵拳舉起,“哪個還想嘗嘗滋味?”
在這一刻,三爺那叫一個威風凜凜。
劉淳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太爺們了!
回頭有空,一定跟便宜干爹學幾招,會功夫就是不一樣!
三爺正要打發了其他幾個廢物,突然有馬蹄聲,劉淳抬頭,發現在山坡下跑來幾匹戰馬,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燕王府千戶朱能。
他離著挺遠,就跳下戰馬,快步跑過來。
朱能幾次替小胖墩取圖本,跟劉淳很熟悉。
“燕王特意讓我來請你們父子去北平,有軍情要務!”
劉淳眉頭一簇,瞬間展開…他猜到了,多半是那份軍情送到了京城,老朱有了決斷。要不是為了打仗,堂堂王府千戶,才不會追出好幾十里,親自找他們回去。
劉淳眼珠轉了轉,無奈道:“朱老哥,不是我們不聽王爺的命令,你瞧瞧,人家拿著刀槍棍棒,要把我們家的地拿走哩!”
朱能早就看到了呂家的人,他哈哈大笑,“真是狗膽包天,敢欺負到王爺的客人頭上,弟兄們,給我上!”
燕王府的護衛,如狼似虎撲上去。
呂家的老者都傻眼了,侄子不是說,他們靠著錦衣衛嗎?怎么又冒出燕王府?早知道他們有這么大的勢力,誰還敢找死啊?
“誤會,全是誤會!”老者也顧不得責怪侄子,只剩下不停哀求。
朱能回頭看了眼劉淳,你說怎么辦吧,是扁是圓,一聲令下!
劉淳笑呵呵走過來,“你說是誤會?”
“沒錯!都是誤會一場!”老頭拼命點頭。
劉淳笑得更開心了,“那好啊,既然產生了誤會,就要消除,你說是吧?”
老頭愣了一下,忙道:“是,是啊,我愿意孝敬十兩白銀!化解誤會!”
十兩?打發要飯的!
劉淳哼了一聲,“我這個人,從來不會獅子大張口,這是一百畝田,一畝產一石糧,就按照三年算,全都折成錢,賠償給我們,就算完事,如何?”
老頭傻了,你怎么不去搶?
我們剛剛打算耕種,還沒開墾呢,你就要三年的收成,再說了,就算這樣的坡地,能產出一石糧嗎?
劉淳微微一笑,轉身對著朱能道:“老哥,像這樣強占百姓田地,仗勢欺人,算不算豪強?朝廷可有針對豪強的法令?”
朱能悶聲道:“當然有,圣人一向主張鋤豪強,抑兼并,我看可以把呂家遷到嶺南,立刻就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