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岸廳衙署在祖家場村的村口,門口一樣有個大校場,一樣坐北朝南,一樣是里外三進的大宅院,門口一樣架著一面用來讓百姓鳴冤的大鼓,唯一與道署不同的是,規模沒那么大,只有一道儀門,大堂兩側的配房加起來也只有十二間。
院子里燈火通明,先一步趕回來的陳崇砥正忙得焦頭爛額。
韓秀峰不想給他添亂,跟著他的家人徑直步進內宅,先在一間小書房歇息。大頭、陳虎等老泰勇營的兄弟頓時忙碌起來,先是把洋槍火藥和鉛子卸下車往庫房搬,搬完再搬行李。翠花和任鈺兒幫著收拾屋子,幫著鋪床單被褥。
王千里和崔浩都沒帶家人,不過他倆行李也不多,找了兩間屋放下行李,自個兒動手鋪了下床,便不約而同趕到書房聽用。
沒想到剛走進書房,就見吉大拿著兩份履歷跑來稟報。
韓秀峰接過履歷湊到蠟燭下看了一眼,又順手還給了他“不見,就算本官一路鞍馬勞頓,已經歇下了。要是有啥公務,讓他們明兒個來大堂上說。”
“遵命!”
吉大接過履歷一走,王千里便好奇地問“四爺,誰啊?”
“一個候補千總和一個把總,這么晚了,有啥好見的。”韓秀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千里,你出去跟陳崇砥說一聲,原來的那些雜役有一個算一個也全遣散掉,今兒晚上吃干糧,不用置辦啥子酒席,也不用人燒飯。”
“好,我這就去。”
見王千里起身就要去傳話,崔浩忍不住提醒道“韓老爺,這么做不合適吧?再說您初來乍到,河營究竟什么情形總得找人問問,不問清楚接下來怎么整飭?”
“德忠兄,你是說應該見見那兩個武官?”
“學生以為還是見一下好。”
看著崔浩小心翼翼的樣子,韓秀峰不禁笑道“德忠兄,看來你對綠營的情形不太熟悉。這么說吧,我從來沒指望過河營能整飭好,既然指望不上又何必耽誤那功夫,所以不見也罷。”
“不整飭河營,兵從哪兒來?東翁,學生曉得河營一定沒一千五百兵,但就算那些丘八吃空餉,只要湊湊怎么也能湊五六百人,有五六百人總比一個都沒有的好。”
“別說他們頂多能湊五六百,就算能湊一千五百兵,我一樣是一個也不會要。”想到他既然問到這些,韓秀峰干脆放下茶杯道“我們要的是敢用命能打仗的兵,不是湊人頭。所以接下來一個月得讓你和千里受點累,帶上陳虎他們去十里八鄉招募青壯,刁奸耍滑的不要,只要身家清白老實可靠的。”
“另起爐灶重新招募編練,原來的兵一個也不要?”
“你以為呢?”
“那原來的都司、守備、千總、把總等武官呢?”
“也不要。”
“東翁,學生曉得另起爐灶重新招募好,畢竟自個兒招募的人用起來順手,可原來的那些官兵不是想裁撤就能裁撤,想遣散便能遣散掉的。尤其那些個武官,不管怎么說他們也全是朝廷命官!”
“不用他們不意味著要裁撤遣散,靜海戰事正緊,僧格林沁和勝保三天兩頭上折子奏請朝廷給他們調援兵,我們大可借這個機會打發原來的那幫丘八去勝保大人麾下效力。老老實實去自然好,要是不老實不想去那就違抗軍令!”
崔浩大吃一驚,怎么也沒想到年前的東家竟如此狠,楞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東翁,朝廷能同意嗎?”
“皇上命我來固安是做啥子的,難道皇上不曉得河營是啥情形?實不相瞞,在覲見時我就跟皇上說過,原來的那些武官和兵勇能用則用,不能用的一個也不留!”韓秀峰笑了笑,接著道“至于把南岸廳原來的那些胥吏衙役打發去北岸廳,讓陳崇砥把外頭的那些雜役遣散掉,一是我跟之前的南岸同知不一樣,我只管練兵不管地方上的賦稅錢糧和刑名詞訟。二是因為我們本就沒多少錢糧,得把本就不富裕的錢糧用在刀刃上,沒那么多錢糧養閑人。”
“可您身邊不能沒幾個聽用的!”
“我雖是文官,但辦的卻是武官的差事,從今往后這南岸廳衙門就是河營的中軍大帳,頒的軍令,行的是軍法,用不著那么多人伺候。”韓秀峰想了想,又說道“今兒個太晚了,只能讓舍妹和大頭兩口子住衙門,明天一早就讓覺明去村子里租幾間民宅,讓女眷全搬出去。”
“學生呢,學生要不要搬?”
“你和千里就不用了,等把原來的那些丘八打發去靜海平亂,我就去找吳大人,請吳大人奏請朝廷委你個幫辦營務的差事。等拿到幫辦營務的公文,你便能名正言順地跟陳崇砥一道幫我辦理河營的糧餉。”
幫辦營務雖算不上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但至少是個正兒八經的差事,河營要是練成了,將來要是能打一兩場勝仗,皇上一高興,肯定會賞個一官半職。崔浩越想越激動,急忙起身道“謝韓老爺提攜,謝韓老爺提攜!”
“自個兒人,有啥好謝的,”韓秀峰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微笑著道“在馬車里跟你說過,在這兒想發財難,但想建功立業容易,只不過要吃點苦,受點委屈。”
“學生不怕吃苦,學生不委屈!”
崔浩話音剛落,王千里傳完話回來了,一進門就笑道“四爺,剛才跟陳崇砥去道署迎您的那幾個武官追過來了,一個帶了履歷,一個沒帶,想請吉家兄弟幫著通報,看著應該是帶著銀子來的,我曉得您不會見他們,就做主打發他們回去了。”
“帶銀子來的,看樣子是沒少吃空餉,現在曉得怕了。”
“這是遇上您的,換做別人肯定沒好果子吃,就算能躲過一頓板子也得大出血,沒個千兩銀子這一關別想過。”
“千兩,你也太瞧得起他們了。”韓秀峰笑了笑,想想有問道“還有啥事嗎?”
“對了,還真有,固安縣丞竟讓家人去城里辦了一桌酒席,打著燈籠提著食盒來求見。我見對面守備署派了十幾個兵守在衙門外警戒,就做主幫您把他送來的酒菜賞給了那些兵勇。”
“這主作的好,吃人家的嘴軟,我可不想占他便宜。”
做官做成這樣,崔浩還是頭一次見。
王千里一個幕友竟幫著韓老爺作這么多主,崔浩更是不敢相信,見王千里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又說起什么時候去順天府要錢糧的事,他才意識到王千里跟韓老爺的關系不一般,真能幫韓老爺作一半主。
“找順天府要錢糧的事不急,當務之急是募兵。”韓秀峰摸著下巴,沉吟道“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光靠我們不行,募兵的事還得仰仗地方。”
“找附近州縣正堂?”王千里下意識問。
“找他們沒用,就算去找,他們也只會幫著張貼幾張告示,派些衙役去十里八鄉一邊敲鑼一邊幫著吆喝幾嗓子,百姓躲都來不及,誰會愿意來當兵。要不這樣,等把原來的那些丘八打發去靜海,我們就一道去拜訪附近那些德高望重的士紳,到時候備上點薄禮,給足人家面子,人家應該會幫這個忙。”
想到韓老爺在泰州就是靠士紳幫助拉起一千多鄉勇的,王千里忍俊不禁地說“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你是當局者迷。”韓秀峰解開手邊的干糧袋,取出中午打尖時買的火燒,一邊招呼二人就著茶吃,一邊接著道“直隸民風彪悍,百姓尚武,這兵應該沒那么難招募,關鍵是招齊之后怎么帶好這一千五百兵。陳虎和吉大吉二他們自然是信得過的,但最多只能校拔兩個千總,就算能多校拔幾個我們也不能讓他們全去領兵。”
“為何不能?”王千里不解地問。
“我們不是有四十多桿洋槍嗎,要是讓他們全去領兵,那些洋槍讓誰去使?”韓秀峰反問了一句,接著道“別人不曉得,你是曉得的。就算糧餉充裕,別說半年時間,就算給我一年也練不出一千五百能真正上陣殺賊的兵,只有上過陣、見過血的才勉強算得上精兵。想在這么短時間內,練出一支勉強能打仗的兵,還是得靠火器。所以我打算讓陳崇砥去采辦幾十桿鳥槍抬槍,連同從上海帶來的洋槍,設一個火器營。”
“也是,讓一幫莊稼漢上陣哪打得了仗,現而今還真是只能靠火器。”王千里深以為然。
“再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們初來乍到不能兩眼一抹黑,永定河兩岸的地形和附近州縣的賊情得趕緊弄清楚。一起來的這些老兄弟中數陳虎最機靈,我準備招些熟悉附近州縣情形的青壯,編一支斥候隊,讓陳虎統領。再挑幾十個老實可靠的,編一支親衛隊,讓大頭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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