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灰色的世界。
山嶺、沙漠、戈壁、草原。
溪流、湖泊、河川、海洋。
蟲蟻、魚蝦、鳥雀、走獸。
鷹隼在半空盤旋,目光盯著林間的山雀,獵豹伏低了身子,悄悄接近正在飲水的斑馬。
這個世界的一切看起來都如此正常,但任何正常人都不會認為它是現實。
因為,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沒有顏色,或者說,全都是同一種顏色——如柴薪燃盡般的灰。
這個灰色世界的天穹上,有一個無比巨大的旋渦,灰色的云層盤旋扭曲,不斷向旋渦的中心聚攏,而旋渦的中心,存在著這個世界上的第二種色彩——吞噬一切的漆黑。
“啾!”“唏律律!”
鷹隼捕獲了枝頭的山雀,獵豹撲倒了河邊的斑馬。
下個瞬間,山雀和斑馬化為灰色的煙塵,向四面八方飄散。
鷹隼和獵豹各自露出了飽足的神情和姿態,互相看了看,稍作停頓,各自向反方向離開。
片刻后,灰色霧氣凝聚,體型和姿態同之前有著明顯區別的一只山雀和一匹斑馬出現在它們的同類剛剛消失的地方,這兩個新來者神情自然而從容,仿佛它們并非突然出現,而是不久前才從其他地方游蕩至此,而且在路上并沒有遭遇天敵。
這時,鳥雀和斑馬的身后有“人”的腳步聲響起,但它們依然在自顧自地整理羽毛,低頭飲水。
踏,踏。
隨著腳步聲,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河邊。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人類少女,黑色登山服,灰色皮手套,黑色牛仔褲,灰色牛皮靴,灰色連帽斗篷,人偶般的精致臉龐,灰色波浪齊耳卷發,灰色的眼眸,左眼緊閉,眼瞼下繪著黑色的“荷魯斯之眼(EyeofHorus)”圖案,而最令人注意的,是她胸前掛著的,顏色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的金色十字架安可(ankh)。
她從斑馬和鳥雀身邊徑直走過,而那兩只動物卻全無所覺。
踏,踏,踏。
少女目不斜視,沿著小河一路前行。
最終,她面前出現了一座巍峨雄偉,但無論是旗幟、城門還是護城河,都同樣只有灰黑兩色的巨型城堡。
巨型城堡之前,有一個長長的隊列向極遠處延伸,在在隊列中等候的,全都是一些穿著破破爛爛的灰色衣物、身形消瘦、頭發干枯、神情憔悴,幾乎分辨不出男女的“平民”。
這支隊伍的盡頭到城堡的城門為止,隊尾卻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雖然沒有人在維持秩序,但整支隊伍的前進卻依然有序。
這座城堡的吊橋已經放下,城門前站著兩名身穿漆黑盔甲的“騎士”正在對排隊進城的“平民”進行檢查——或許是檢查。
兩名黑色騎士一人持巨劍一人持長戟,各自將武器交錯平舉在“平民”們的頭頂,“平民”們從這些武器下方經過時,原本呆滯的神情會在短時間內出現痛苦之色,身軀上也會有陣陣灰色霧氣升騰,繼而被武器所吸收。
有些“平民”或許是運氣不好,從兩把交錯的武器之下經過之后,就像之前的鳥雀和斑馬一樣瞬間化成灰霧消失四散,而其他人則視若無睹地頂上他的位置繼續前行。
但與那兩只動物不同,他們完全沒有再次凝聚和重現的跡象。
少女站在這個隊伍的側面,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發呆,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看著隊伍前進了許久,終于,她仿佛厭倦了這種觀察,轉身向這支隊伍的隊尾方向走去。
踏,踏,踏。
隨著少女不斷向隊尾前進,隊伍中的“人”的姿態也逐漸開始發生變化。
目光開始有神、神情開始自然、頭發開始柔順,皮膚開始光滑、身上衣物也開始變得整潔,一段距離之后,這支隊伍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在什么商場里排隊買有數量限制的緊俏商品的顧客。
不過,這些顧客雖然看起來正常了不少,但唯一的目的仍然是排隊和前進,少女只是稍稍瞥了幾眼便挪開了目光,繼續向隊尾走去。
這次,“排隊者”的變化開始變得大起來,主要是那些原本一模一樣的布衣開始發生變化,工廠工人、農場農民、白領制服、士兵武裝,同時,這些出現“職業劃分”的“排隊者”的手中也開始出現符合他們外表的“職業道具”。
他們不再滿足于默默排隊前進,而是開始胡亂揮舞著手上的道具,仿佛他們仍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履行職責一般。
少女再次駐足對他們進行觀察,這次花費的時間有些久,似乎其中某些“職業者”的“工作”引起了她的興趣,但最終,她還是繼續向隊尾邁開了腳步。
“啊!”“什么!”“不!”“饒了我——”
毫不意外地,隊伍中開始出現新的變化,但這次似乎就不那么妙,因為這些“職業者”被“殺”了。
他們開始進行某種仿佛話劇一樣的表演:先是進行著某種符合自己身份的行為,然后遭遇“足以致命的傷害”,繼而倒地“身亡”,最后爬起身,重復這一遭遇。
由于這個階段他們沒有了“排隊”和“前進”的主觀意識,負責不斷將他們向前挪動的變成了“話劇舞臺”本身,但如果一座話劇院只有一幕幕灰色的“災難、事故和謀殺類話劇”,應該沒有觀眾愿意買票進場吧。
“噗嗤。”這些話劇唯一的觀眾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笑出了聲。
引起她發笑的,是一個看起來像是白領的倒霉鬼,他在自己的家里因為各種巧合和不幸,被幾乎所有家具和日常用品弄得遍體鱗傷之后,用最后一絲力氣逃出了家門,然后被路過的泥頭車撞飛。
少女發出短促的笑聲之后,抬手握住自己脖子上掛的安可吊墜,吊墜上散發出明亮的金光,將那個正準備再次演示死法的倒霉蛋籠罩,而后,他整個人連同金光一起消失不見。
金光消失之后,少女收起吊墜,隨意看了看其他正在上演的戲劇,準備繼續向隊尾走去。
便在此時,一個身穿紅黑色緊身衣的人從天而降,仿佛一顆爛番茄一樣摔在少女面前。
“…”少女停下腳步,低頭看了這個人一眼,然后從斗篷里摸出一只短匕首,噗地戳在他身上。
“嗷嗷嗷!”紅黑怪人噌地跳了起來,一邊噴血一邊嚷嚷:“誰敢偷襲死侍大爺!”
“韋德·威爾遜。”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輕柔而帶著某種韻律,仿佛在歌唱一般:
“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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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急,急急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