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天花板…
安德森睜開眼,盯著有個小裂紋的吸頂燈看了一陣子。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夢,雖然感覺內容很重要,但仔細回想的話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自從他開始進行“心理評估”,就不止一次地出現過。
而它造成的后果…
安德森晃晃腦袋,翻身下床拉開窗簾,淡淡的光芒隨之透了進來。
天已經亮了,但鋪滿天空的云層僅僅能透下宛如即將燒盡的木炭一樣的微弱光亮,將窗外一座座尖頂建筑襯托得仿佛困住他的監獄高墻。
這里是錫安地表,一座名為“哥譚(Gotham)”的“復古城市”。
自從他的“心理評估”出現“嚴重問題”后,那個“洛克指揮官”就無視墨菲斯的抗議,直接將評估地點從神堡轉移到了錫安地表,其緊迫仿佛認為安德森能徒手拆掉神堡一樣。
就某種意義而言,這也是他受到重視的表現吧。
安德森又看了兩眼窗外幾乎不會變化的景物,開始洗漱收拾。
據墨菲斯所說,錫安是剛剛脫離矩陣,尚不能適應的人們所居住的地方,所以這里的一切都是在模仿1999年的地球。
由于無法確定宇宙的真實時間以及推演Grox沒有出現時的未來,神堡將錫安的時間定格在這一年,也就是說,1999年12月31日之后,是1999年1月1日。
科技不會有任何發展,從神堡降臨的人,也不準在大庭廣眾之下使用超前科技。
安于現狀不愿進步的人自然十分滿意,而有志于了解宇宙和推翻Grox的人,也可以選擇前往“神堡”,直面真相。
由于安德森本身正在受到“心理評估”,被禁止聯網,包括1999年的古董網絡,所以這些事對他來說沒什么所謂。
唯一的疑惑是,安德森確信自己從沒聽說在新澤西州還有這么一個“哥譚市”,不過,由于他的知識都是從矩陣中獲得的,所以,到底是矩陣出于某些原因沒有還原某些真實城市,還是神堡擅自加了一些歷史上不存在的城市?
大致了解了錫安和神堡的關系,以及議會的權柄之后,安德森推測應當是前者,因為憑空造一個不存在的城市毫無意義,還要議會投票通過才行。
反之,“哥譚”原本在矩陣中是存在的,但因為某種原因,在后續“版本更新”中刪除了這座城市,這種可能性要大的多。
進一步推論,當自己表現出“心理問題”后,被轉移到這座城市繼續評估,很可能也有類似的原因——不存在的人遇到不存在的城市,究竟會出現什么化學反應?
什么反應不知道,但如果今天的心理評估中,自己再說什么“做了夢,但不記得內容”,“心理評估”的期限多半就要再被加半年。
半年之后又半年,這已經一年半了,讓他堂堂一個“救世主”什么也沒法做地呆在錫安,很顯然是那些不相信救世主存在的家伙們搗的鬼,墨菲斯大概已經氣瘋了。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從矩陣中被撈出來,大戰數場,“死而復生”,又消滅了矩陣的特工,這種完美符合“救世主”預言的作為,Grox卻很奇怪地沒有任何反應,是不是反過來證明了,自己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
不不不,安德森連連搖頭阻止自己繼續貶低自己。
應該說,自己只有連入網絡,才是“救世主尼奧”,普通地留在現實世界,就僅僅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程序員“托馬斯·A·安德森”而已。
那么,今天同心理評估師談話的基調也確定了,絕不透露自己的“異常”,只有盡快結束評估,回到諾曼底號上,才能真正發揮自己的實力。
衣著整齊,提著公文包的安德森打開公寓的門,像哥譚無數上班族一樣開始了新的一天。
哥譚總醫院。
“很遺憾,安德森先生,雖然你的‘心理狀態’已經大幅好轉,但評估結果仍然沒有通過,”穿著像個醫生的心理評估師一邊說一邊在他面前的計算機上輸入著什么:“需要增加三個月的觀察期。”
“哦。”安德森不怎么意外地回應道。
“你有什么疑問嗎?安德森先生?”評估師偏頭看了他一眼。
“增加的觀察期縮短,意味著我下次就能通過了把?”安德森裝傻。
這種時候,追問“哪里有問題”,或者自白“我明明沒有問題”都是愚蠢的行為,前者意味著被評估者試圖揣測評估項目,而后者意味著評估者已經完全知道評估項目有哪些,全都會增加“刑期”。
呵…如果自己當初就想通這完全不是什么評估,而是不相信“救世主”存在的那幫人在使絆子,根本不會那么老實地什么都說。
“嗯…或許吧。”評估師又輸入了什么。
毫無疑問,這個回答是正確的,自己被評估的,根本不是背叛或間諜的可能,而是“能否融入人類社會”或者說“社會接受度”。
如果自己表現出接受現在生活狀態的傾向,那些不相信“救世主”存在的家伙或許就不會把自己“雪藏”下去了,畢竟正面戰場始終是缺人的。
這個不相信“救世主”存在的派系或許也在為人類爭取出路,但卻不希望采用“救世主在虛擬空間同核心程序大戰一場,畢其功于一役”這種辦法,而是積蓄力量,緩緩圖之。
而面對不知多少倍的硬實力差距,他們要怎么個“圖”法,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那么,我這就告辭了,下午公司還有工作。”安德森起身告辭。
“唔。”評估師看了他一眼,又添加了幾個字。
這仍然是加分項,安德森離開評估室時,默默想道,即使隨時可能離開,也要先完成自己分內的工作。
不出意外的話,這三個月,就是自己留在錫安最后的期限了。
哥譚日報社。
“嗨,托馬斯,檢查結果如何?”
安德森剛剛踏入公司大門,便迎面遇到一個白襯衣、棕色西裝外套和西褲的黑發女子,她似乎正在急匆匆外出,看到他時眼前一亮,主動搭話。
“一切正常,大約三個月后就能解除限制了。”安德森點頭。
“那正好,”她一把抓住安德森的手臂:“我這里有個大新聞的線索,但還少個搭檔,你跟我一起去!”
“等等,瑪莎,”安德森被她使勁拽著往外走,一時也不好發力掙脫:“主編讓我回來之后去見他。”
“哈,別管詹姆斯那個老糊涂,他只會讓你去報道大學橄欖球比賽。”女子直接把剛剛走進報社的安德森又扯了出去。
路過的其他報社同事紛紛露出理解和同情的神色。
“好了,瑪莎,我自己走,你先告訴我我們要去哪里。”拜托路過的同時給主編帶話之后,安德森輕輕發力掙開了她。
安德森從“心理評估”的第二個半年開始,被安排到《哥譚日報》任職,但由于他不被允許接觸網絡,不能擔任編輯,所以擔任的職位是前方記者。
主編喬納·詹姆斯是個追求穩定平和的人,不喜歡報道重大或有爭議的事件,但瑪莎·凱恩(MarthaKane)不同,她認為沒有值得一讀內容的報紙還不如廢紙,時不時主動闖進重大事件甚至違法犯罪的現場進行報道。
當然,違法犯罪,在錫安為追求復古而重現1999年的地球時,以70億人口的巨大背景下,不可避免地重現出當時的各種弊端,并出現了符合時間背景的犯罪者。
不過,隨時監控著錫安,完全可以進行阻止的神堡卻沒有制止的意思,很顯然,犯罪也是這個“復古世界”“玩法”的一部分,只不過成本比較高而已。
仔細想想,在真正每個細節都被Grox控制著的“矩陣世界”中,同樣也有類似的行為,那個控制著人類的超級AI同樣沒打算管人類的自相殘殺。
很顯然,無論是哪方,其科技都足以保證被以1999年的手段傷害的人類不會死亡,而類似的事件中的人類行為和心理都是值得研究的對象。
基于同樣的理由,整個錫安都沒有死刑,據安德森所知,哥譚所有的罪犯都會被送到“阿卡姆瘋人院(ArkhamAsylum)”進行治療。
不過,就算不會死,也沒有冒著被罪犯傷害的危險去進行報道的必要,安德森曾經勸過瑪莎幾次,但她每次都固執己見。
“我們去這里,”瑪莎看安德森確實跟上來之后,掏出一張工廠的照片:“一伙犯罪分子要搶劫ACE化工廠(ACEchemical),我們提前搶個好位置,把全過程拍下來,明天的報紙一定大賣!”
“…”安德森默默嘆了口氣。
且不提機械奴役了大部分人類,而此時人類的科技已經足以在星際飛行的這個大前提,那些罪犯為什么要搶劫區區一座化工廠?
果然應該把他們丟進精神病院吧。
ACE化工廠。
“來了來了,托馬斯,注意抓拍!”
“我知道,你小聲點。”
此時,安德森和瑪莎正躲在化工廠主廠房的房頂上,看著三個帶著紅頭罩的男人撬開工廠后門,目標明確地直奔化工廠倉庫。
提前“踩點”時,安德森已經從瑪莎得到了這次搶劫行動的來龍去脈。
這不是一場針對現金或物資的搶劫,而是一次破壞行為,ACE化工廠似乎研發出了某種更先進的溶劑,根據專家評估,基本能把所有沒有這個配方的同行擠出市場,所以,在這個消息泄露后,它的競爭對手就派人來破壞配方和成品了。
瑪莎預計要報道的內容也不是區區一起劫案,她會在報道這件事的同時,引申并攻擊ACE的幾個競爭對手。
不出所料的話,她的文章會被主編改的相當沒有攻擊性之后才能發出去,但也足以引起一陣熱議了。
參與這種報道,或許會成為“融入社會”的加分項,大概。
安德森舉起關掉閃光和快門的相機,抓拍了幾張歹徒進入倉庫的照片:“我們趁現在走吧,他們只有三個人,破壞活動應該會花很長時間。”
“不,外面說不定會有望風的,”瑪莎仿佛膠片不要錢一樣咔嚓咔嚓連拍:“等他們離開我們再走——你不是怕了吧?”
安德森默默閉嘴,哥譚日報的人都知道,如果瑪莎認定一件事,最好別和她對著干,因為她是絕對拉不回來的,還會把你也一起拽過去。
“會是誰做的呢?”這位記者低聲自語:“雖然戴著紅頭罩,但我覺得黑杰克很有可能,嗯,就寫他們。”
飛來橫鍋,安德森替黑杰克默哀兩秒。
便在這時,倉庫里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打斗和東西倒塌的聲音,而后,三個紅頭罩押著一名穿著工程師服裝的消瘦男性走了出來,其中一個還拎著一個圓柱形容器。
“不——救命——!”瘦男人拼命呼救,但此時早已下班,化工廠附近也不會有人路過。
“看來這個工程師在下班后沒有回家,可真倒霉,但他們要做什么?”瑪莎一臉興奮地連連抓拍,低聲自語。
“…”安德森瞇起眼,盯著那個圓柱形容器,那上面的生化警告標志異常顯眼。
隨著一行人接近主廠房,他們的聲音也逐漸清晰。
“…比起單純的破壞,直接制造一起泄漏更好,”某個紅頭套說著:“如果ACE的新產品污染了半個哥譚,誰也不會去追究究竟是誰干的了。”
“怎么可能不追究?但這起泄漏的罪魁禍首不是在這里嗎?”押著瘦男人的另一個紅頭罩搡了一把:“喝醉酒胡亂操作,最后栽進化工原料桶導致其泄漏的工程師先生?”
“不,你們不能…”瘦弱的工程師哆哆嗦嗦地抗議。
“不,我們能。”押著他的紅頭罩咣地一下用腦門撞了上去,把工程師撞得暈頭轉向。
“別干多余的事,”提著圓柱容器的紅頭罩說道:“布置好現場就快點離開。”
另外兩人應了,開始咚咚咣咣地布置“生化泄露”現場。
“這…生化泄漏…”瑪莎神情變得緊張:“要不我們還是報警吧?”
報警肯定是來不及的,而生化泄露就算抓到罪魁禍首也毫無意義。
“幫我拿一下。”安德森把相機和公文包遞給瑪莎,脫下外衣,又解開領帶。
“啊?你要做什么?”瑪莎下意識地把鏡頭對了過去。
“成為——”安德森摸出一張像貓頭鷹一樣的黑色面具戴在臉上:“正義的伙伴(Bat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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