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伊什塔爾惡狠狠瞪過來,“長得不像我的小崽子,沒有資格當我的女兒,寧可絕后我也不將就!”
“蜜特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怎么,你不同意我的看法?也是啊,畢竟你都不在乎弄瞎自己的主眼,可謂怪胎中的怪胎,看不慣我的做法也正常。”
“不過話說回來,那是我自己的孩子,她該死該活由我說了算,你算個什么東西,輪得著你反對嗎?有本事你自己生一個啊!”
“少跟我扯什么絕不絕后的,我才不在乎!”
“退一步說,這樣做也是為了那個小崽子好!反正畸嬰注定一生受人嘲笑,還不如干脆趁早死掉,一了百了,省得受苦遭罪!”
“還有你,西爾莎,別再對我念叨烏狄諾斯的未來如何如何,我死之后,即便烏狄諾斯洪水滔天也不關我的事!”
伊什塔爾自言自語的咆哮了一通,像是耗盡了力氣,大口喘息,虛弱地揮了揮眼梗。
“西爾莎,快把那畸形的怪物帶走,省的我看著心煩…把她綁在石頭上,丟進湖里淹死…你給我當心點兒,這一次可別再搞出什么紕漏啊!”
“如您所愿,至尊陛下。”
西爾莎無奈地嘆了口氣,用一塊毛毯裹起有氣無力懸在半空的眼魔幼崽,轉身飄向門外。
喬安匆匆向眼魔女王鞠躬告辭,轉身追出寢宮,想攔住西爾莎,勸她不要溺殺畸嬰。
她剛剛追了上去,還沒來得及說話,西爾莎就搶先開了口。
“蜜特拉,這不關你的事,少插手!”
“可是——”
“別說了,你現在應該做的事,就是趕緊回家,喝上幾杯美酒,好好睡上一覺,忘掉今天在這里看見的事情,明白嗎?”
面對首相閣下冷漠而又不容抗拒的目光,喬安無話可說,只得在她的逼視下,轉身離開。
飄行在回家的路上,喬安心中翻江倒海,久久無法釋懷。
那個先天眼睛畸形的新生兒,使她很自然地聯想到自己頸后那顆畸形的眼球,不禁心生同情。
理智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警告她不要多管閑事!
是的,那個畸嬰看起來挺可憐,使你回想起自己童年的經歷,繼而同病相憐,可你再仔細想想,這能一樣嗎?
無論外形如何改變,你終究是人類,起碼你的靈魂與人性緊密相連,而那個小崽子…她可是一只眼魔啊!
無論她現在看起來多弱小無助可憐,倘若讓她活下來,終究會成長為一只邪惡瘋狂的“巨眼暴君”!
恰恰因為她的先天畸形和童年陰影,將來很有可能比普通的眼魔更加殘暴、扭曲、邪惡、瘋狂,給人們帶來更多災難,造成更嚴重的破壞!
少一個瘋狂的眼魔,這個世界至少不會變得更壞!
這種禍根,早點死掉才好,你何必為她浪費感情,惹禍上身?
然而另一個聲音也在喬安腦海當中回響,提出與前者截然相反的觀點。
你把人性看得至高無上,那么不妨設想一下——假如那個新生兒是一個人類女嬰,難道你也能冷眼旁觀她被母親舍棄,饑寒交迫的死在荒野當中?
“你能忍心嗎?”
喬安問自己。
她不能。
但凡尚存一絲人性,她也無法坐視。
如果“人性”僅適用于人類社會內部,對待其他“非我族類”的生靈卻采取一套更為冷酷、違背人性的價值標準,那么人類與奪心魔又有什么區別呢?
奪心魔的社區內部不和諧嗎?
奪心魔對待自己的同胞不親切嗎?
可他們又是怎樣對待其它物種的?
如果你不是奪心魔,你愿意生活在一個被奪心魔們踩在腳下奴役、從精神到肉體都有可能被剝奪的世界里嗎?
就因為你投胎時的運氣欠佳,沒能榮幸的成為奪心魔社區中的一員,而是降生為人類或者其它在奪心魔眼中只配充當奴隸和食物的低賤生物,所以你就活該倒霉,就只能乖乖獻出自己的腦髓?
喬安覺得,人性不應該如此狹隘。
沒錯,眼魔大多邪惡殘暴,然而這種行為模式有多少是先天因素,又有多少是受環境和教育的影響后天形成?
身為一位學者,喬安不會輕易使用“天性”、“命中注定”或者“民族劣根性”這類具有強烈獨斷意味的詞匯,因為這并不符合實事求是的原則。
如果把一只眼魔放在合適的環境里,提供周到的照顧和健全的教育,能否培養她變得比她那些依照傳統生活的同胞更為正直善良。
如果自己盡最大限度的努力,幫她矯正先天性的精神缺陷,那么是否有可能幫她培養出健康積極樂觀的心態?
喬安作為一個畸形的孤兒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無法親身驗證這種可能性是否存在,但是她可以嘗試在別人身上踐行這一實驗,哪怕對方是一只先天畸形的眼魔幼崽。
年輕的法師在腦海中進行了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思想交鋒,最后還是情感壓倒理智占了上風。
喬安拿定主意,匆匆在自己身上拍下一道“神話隱形術”,原路折返,悄悄跟在西爾莎身后,一直飛到三角湖畔。
湖邊冷冷清清,除了西爾莎再無其它身影,偶爾有碎石從高聳的穹隆上脫落下來,墜入黑暗籠罩的湖面,激起一團浪花,水波聲很快就平息下去,歸于沉寂。
喬安躲在一塊大石頭背后,伸出一條眼梗,透過巖石縫隙,暗中觀察西爾莎的舉動。
首相大人如同一團雪白的氣球,靜靜懸浮在風平浪靜的湖畔,一條眼梗還纏著那個奄奄一息的棄嬰,背對喬安這邊,主眼遙望湖面,長時間默默出神,似乎在回憶往事。
過了許久,她終于轉回身來,施展偵查法術掃蕩四周。
喬安見此情景,暗自慶幸自己離西爾莎的距離足夠遠,還提前加持了“神話隱形術”,不至于被她發現蹤跡。
西爾莎仔細搜查了兩遍,確認附近沒有其它生物,便取出一條繩索,將新生兒的十條眼梗攏向身后,用繩索牢牢捆扎起來,使之無法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