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對新大陸東海岸血腥的奴隸貿易也有所耳聞,當初在萊頓港生活的時候,他也曾在托馬斯·查普的陪同下參觀奴隸交易市場,對那種把活生生的人剝光了套上鐐銬當牲口拍賣的情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喬安的友人當中,但凡家庭出身比較富裕的,比如托馬斯·查普、愛德華·蓋茨乃至心地善良的卡斯蒂斯姐妹,家里都有奴隸。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盡管喬安和朋友們或多或少都受到啟蒙思想的影響,內心深處認為蓄奴這種事很不光彩,但是傳統的力量更加強大,剛開始接受新思想熏陶的年輕一代既無勇氣也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一傳統。
喬安是小鎮自耕農家庭出身,從小到大沒有使喚過奴隸,倘使有人站出來呼吁廢除奴隸制度,他很樂意支持,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會因為廢除這種野蠻落后的制度而受到什么影響。
但是托馬斯、愛德華和卡斯蒂斯姐妹那樣從打出生就離不開下人伺候的“奴隸主”就不同了,倘若遣散家中奴隸,誰給他們洗衣做飯,誰為他們耕種農田,放牧牛馬?
如果廢除奴隸制,像他們這樣的闊少爺和大小姐,一旦脫離吃飯穿衣都靠奴隸伺候的環境,恐怕都不知道該如何靠自己的雙手生活下去。
就連喬治·瓦薩這樣的圣武士,喬安心目中的人品楷模,雖然他自己沒有購買過奴隸,但是也從亡故的父親和兄長那里繼承了不少奴隸,并且一直默默享受奴隸制帶來的好處。
喬安曾與瓦薩私下里討論過對南方普遍實行的“種植園奴隸制”的看法,瓦薩的態度或許可以代表當代南方奴隸主的最高道德水平:
“奴隸制度很不道德,應該被廢除,但是這一根深蒂固的傳統對社會各個方面影響太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廢除的,我們這代人恐怕是沒辦法解決這道難題了,只能盡量對奴隸好一點,將徹底廢除奴隸制的偉大使命留給子孫后代。”
喬治·瓦薩還曾向喬安透露,雖然他個人無法改變奴隸制度,但是他決定在自己的遺囑中寫下這樣一段話:
“我死之后,遺產繼承人須遣散我名下的所有奴隸,并且給予一定金錢補償,使他們能夠以‘自由人’的身份,過上一種有尊嚴的生活。”
以喬安對喬治·瓦薩的了解,他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會說到做到。
但是瓦薩活著的時候沒有公開表達解放奴隸的意愿,只敢在遺囑中透露自己的良知,這其中體現出的內心矛盾與糾結,正是當代南方社會風氣的真實寫照。
從絕對數量上來說,北方各殖民地的奴隸遠不如南方多,上流社會反對奴隸制的呼聲也更強烈。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北方各殖民地禁止蓄奴,事實上,奴隸制度在北方同樣大行其道。
只不過受限于惡劣的氣候和自然環境,北方沒有南方那么多占地數以萬畝的大種植園,農業相對落后,工業則更為發達。
在北方,替代南方大種植園主扮演“奴隸主”角色的是大工廠主和大礦廠主,奴隸被關進廠房和礦坑終日勞作,待遇甚至比在南方種植園更惡劣,死亡率也比南方高得多,死掉一批奴隸,就要有新一批奴隸替代前者的崗位。
隨著北方的工廠和礦山對奴隸的需求量與日俱增,這就為弗朗西斯·麥辛格這種人提供了大賺血腥錢的土壤。
弗朗西斯·麥辛格,一位貪婪冷酷的奴隸販子兼海盜船長,擁有議員頭銜、巨大的財富以及眾多心狠手辣的匪徒供他驅使,勢力之龐大可想而知。
海拉爾得罪了這樣一位大人物,喬安都替她感到害怕,便問她要不要今晚就上船,躲進‘水星號’的艙房避避風頭。
“沒必要躲躲藏藏,這兒可是自由港!別說麥辛格手底下的幾條走狗,就算弗朗西斯·麥辛格本人站在這里,哼,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樣!”海拉爾或許是酒勁上了頭,得意洋洋地吹噓:“都聽好了,別被嚇著!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其實自由港領主赫勒爾大人,哼哼…就是我老爸!”
“哇噢~那你好厲害哦!”霍爾頓煞有介事地鼓掌,笑容透出嘲弄的意味,“盡人皆知赫勒爾大人是一位暴風巨人,暴風巨人的平均身高少說也得有20尺吧?你自稱領主千金,可你有五尺高嗎?這種牛都吹得出口,簡直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商!”
海拉爾俏臉漲得通紅,面對霍爾頓的質疑強自辯解:“我才沒吹牛…”
“好好好!我相信你沒吹牛!”霍爾頓拿腔作調地模仿海拉爾的口氣,故作神秘地說,“嘿!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其實本人出身貴不可言,乃是來自舊世界某大國的王子殿下…”
“去你的吧!”海拉爾抓起酒杯朝他丟過去,“你要真是王子…喬安就是大法師!”
喬安不由打了個激靈,慌忙正色申明:“我不是!我沒有!你們吹你們的牛,千萬別扯上我!”
三個年輕人邊吃邊聊,仿佛有說不盡的話題。
盡管喬安不擅長聊天,主要扮演海拉爾和霍爾頓的聽眾,還不得不時常出頭調解兩人爭吵,卻出奇地并不感到厭煩,反而覺得很放松,甚至使他回想起在卡斯蒂斯姐妹家中度過的那些周末時光,心情也變得格外輕松愜意。
這頓午飯一直吃到傍晚,酒足飯飽的三人才離開“美人魚之臂”酒館,這下連晚飯都省了。
考慮到海鷗“凱特”的忠告,出于安全起見,喬安無意在街頭閑逛,提出直接回旅館。海拉爾和霍爾頓都沒有意見,跟著喬安來到他昨天住宿的那家旅店,各自開了一個房間洗漱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還得早起上船。
喬安回到自己的客房,洗漱過后照例溫習功課,把最近抄錄的法術通讀了一遍,重點專研那些尚未純屬掌握的法術,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直到子夜鐘聲響起。
喬安被鐘聲打斷思路,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燈火闌珊的街道,起身活動一下久坐發僵的肢體。忽然想起海拉爾提出的那個報考建議,便重新回到書桌跟前,翻開法術書的,看著眼前一行行熟悉的法術名稱,陷入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