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十多分鐘，就在陸程對借錢這事不抱希望的時候，方叔打電話來了。
陸程忙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就聽到方叔說：“把你卡號給我，我支付寶給你轉過去。”
“哦，好。”
掛電話前，陸程忽然對方叔說：“方叔，謝了。”
方叔笑罵道：“你小子，謝什么啊。”
掛了電話，陸程將支付寶賬號發給方叔，等方叔將錢轉過來，忙又提現到銀行卡。等錢到賬，陸程趕緊去交了費用。
他拿著繳費發票回到住院部，將繳費單給護士長看了一眼。
見到繳費單，護士長的眼神明顯沒有那么不耐煩了。“今晚真沒法給她找床位，明天周六，可能有人出院，到時候我給她安排個床位。”
“麻煩了。”
陸程回到季微的病床邊，季微還是在睡。
把一個女孩子單獨放在走廊上，陸程做不到。他困得不行，就在季微的腳頭坐下，靠著墻打瞌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程聽到一陣喧嘩聲。
他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半夜來了一個出車禍的女人。陸程揉了揉眼睛，一低頭，就對上一雙細長的褐色眼睛。
盡管臉比較肉，但季微那雙眼睛卻與多年后那對狐貍般嫵媚危險的眸子如出一轍的好看。
陸程盯著季微看了片刻，才說：“欠我兩萬，以后記得還。”
季微眨了眨眼睛。
陸程起身下床，摸了摸季微的額頭。
季微一直睜眼盯著他，她聽到陸程說：“醫院病床緊張，沒有人給你交醫藥費，他們把你推了出來。”
季微也不生氣，她又眨了眨眼睛。
陸程又說：“快些好，這里多待一天都是錢。”
季微又點點頭。
陸程跟季微不熟，幾句話說完就沒了言語。他告訴季微：“你安心睡，我今晚不走。”明天早上，他肯定要離開的。
季微沒說話。
陸程打算去廁所洗把臉，他剛走開幾步，忽然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在背后響起：“謝、謝。”
陸程擺擺手，走進了廁所。
謝謝兩字，值兩萬。
真貴。
等到天亮，陸程跟護士打了招呼，讓他們一定要給季微安排一個病床，就騎車去超市打工了。
忙了一天，陸程很疲憊。
他坐在地鐵上，一直在打瞌睡。
陸程回到家，趕緊去洗了個澡。第二天早上，他睡醒的時候，陸瑟已經做好了早餐。陸瑟煮了一碗粥，有一碗咸菜，還有兩個雞蛋。
陸程盯著妹妹吃雞蛋的樣子，想了想，他還是決定把家里的情況告訴陸瑟。“你想買的那雙靴子...”
陸瑟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陸程。
對上陸瑟充滿了期待之色的眼睛，陸程喉嚨里突然一陣尖銳的痛，像是在被針。陸瑟這么懂事，一年到頭，就盼著那雙靴子。
陸程把另一個雞蛋也夾給陸瑟，說：“到時候我給你買。”
陸瑟把雞蛋還給陸程，笑得瞇起了眼睛，“謝謝哥！”
陸瑟喜歡的那雙靴子，要兩百多塊，是一雙卡其色的雪地靴。倒沒有很好看，只是學校里很多女生都有御寒的雪地靴，陸瑟眼饞。
超市收銀員這份工作，只有一千的工資，還要在寒假最后一天結算。西餐廳的那份工作，倒是有三四千的工資，但也要寒假結束才能領到。
陸程一想到手里只有兩三百塊錢了，就頭皮發麻。
過年怎么辦？
每天生活怎么辦？
坐地鐵的錢都快不夠了。
貧窮，讓這個少年的腦子里無暇去思考這個年紀年輕人們該有的那些多余心思。
這天下午，陸程又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一看到醫院的電話，陸程就煩躁。“我沒錢了，你們不救就不救吧。”
他真的無能為力了。
但電話那頭，卻響起一道輕柔的女音：“陸程，我想出院。”
陸程一愣。
“哦，那恭喜。”說完，陸程又補了一句：“我支付寶賬號就是我的手機號，你記得把錢轉我支付寶。”
季微又說：“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陸程：“需要我為你介紹一個橋洞嗎？”
季微：“可以。”
陸程：“...”
這是個活祖宗，他欠她的！
下班后，去醫院的路上，陸程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哪根筋答錯了，要多管閑事。
做不到見死不救，把那丫頭送到醫院去就行了。
還給她出醫藥費，還接她出院！
吃飽了撐的！
陸程一進醫院大廳，就到了季微。季微坐在鐵椅子上，穿著入院時的那件黑色毛衣，身下是一條黑色寬松的運動褲，運動鞋上面沾滿了泥巴。
季微低著頭，手里拿著幾張紙，那是她下午辦好的出院手續，跟剩下的五百塊錢。
季微住院的時候，身份證上的名字叫季然，那是一個假身份，但一般的醫院系統是查不出來的。
季然這個身份，可以自由使用，但沒有醫保，兩萬塊的醫藥費，一毛都報不了。
聽到噠噠的腳步聲，季微慢慢抬頭，望著陸程。
陸程走到季微面前站定，對她說：“走吧，我帶你去橋洞。”
季微站了起來，大概是扯到了傷口，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從住院到出院，只有四天時間，傷口根本就沒有好。
但季微不能再住院了，沒錢。
陸程見她皺眉，忍不住無語望天。“傷口還沒有好，你出院干什么？”他冷笑，“去橋洞找死？”這個時候的陸程，也不過17歲，口無遮攔。跟成年后那個能屈能伸、油嘴滑舌的男人根本不一樣。
季微悶聲說：“沒錢。”
陸程沉默下來。
“也對。”
“走吧。”
陸程是騎自行車來的，但季微傷口還沒有好，肯定是不能坐自行車的。打車，陸程舍不得，他從來沒有坐過出租車，陸程覺得那玩意兒死貴。
但季微的傷...
跟季微一起坐進出租車的時候，陸程俊臉有些冷。
媽的，這丫頭果然是個燒錢玩意兒。
從遇見她開始，他就一直在往外花錢！
陸程帶著季微回了他們家，季微站在他家門口，她說：“這橋洞很豪華。”
陸程推開門，沒喊她進去，但季微還是死皮賴臉的跟了進去。
陸瑟還沒有睡，在樓上做寒假作業。
聽到動靜，陸瑟忙推開窗戶，腦袋從窗戶里伸了出來，朝樓下喊：“哥，回來了？”喊完，陸瑟就注意到了陸程身后的季微。
陸程對陸瑟說：“路邊撿的，剛從醫院回來，在我們家住幾天。”
陸瑟回過神來，朝季微甜甜一笑，熱情地說：“你好啊！”
季微也仰著頭，看著陸瑟。
那是季微第一次看見陸瑟，少女披著黑色的長發，穿著一件灰色的睡衣，一張臉頰很漂亮，是那種明媚璀璨的美。
往后半輩子，季微經常會站在某個屋檐下，抬頭看樓上的窗戶。但她，再也沒有看見過陸瑟探出半個身子喊哥，對她說你好啊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