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蘇星辰。如一禪師他能行嗎?”
葉北憂心忡忡,眼神鎖在俏和尚金身之上,聽梵音長鳴,就像是一尊金剛不壞的在世佛陀。
蘇星辰眉頭緊皺,一言不發。
陳小五看見如一禪師金身與棍棒,和葉北解釋著其中奧妙。
“葉哥,別擔心,他的金身之法,取大佛羅漢洞中蘇頻陀托塔羅漢身,是金剛如來的最后一位弟子,抱麒麟之像。應該能…”
蘇星辰突然大喊:“九十九號!”
見如一弓腰持棍步步緊逼,兩腿生風,以棍做槍,點打試探之間——
——阿修羅王蛇尾扭動,喉嚨發出陣陣怪叫,興奮至極,高舉兩臂,輾轉騰挪不過三寸深淺,計都兇星照在它身上,阿修羅王身后有一道巨大的陰影。
如一戳擊試探之下,滾燙的麒麟棍棒挑出虛影,炸開一朵“千葉蓮臺”。
鏜——
如一:“中!”
出棍如龍,狠狠點在阿修羅王的臉頰顴骨上,見它偏頭歪腦,不然能戳中它的眼睛!
可是…
“哈…”
阿修羅王一手錯開棍尖,臉上留下滾圓焦黑的印子,要來拿如一的法器!
禪師以肩肘兩次狠擊棒身,看麒麟棍彎成半月,作回轉反彈繞了一圈,聽風火鼓動之聲,要把阿修羅王的腦袋掃下來!
戰神羅睺面對這種大開大合大破綻。
它用了非常簡單的對策——佝下身,聽著風中奪命棍棒的厲嘯,兩臂護住側腦呈抱架,往那周斷猛擊的半圓中,挪進幾分。
如一禪師兩眼瞪大,在霎時失神。
——好快。
羅睺兩只黃澄澄的眼睛里,透著無慈悲。
它離圓心越近,棍棒的威能就越弱,等棍棒轟上它一臂,生生將它身子打得橫移出去。
煙波散盡,它距離這持棍武僧不過一尺之遙,眼神冷靜得可怕。
沒有什么花哨的招式,也沒有什么驚人的聲威。
只在短短的一瞬間,阿修羅王的人間化身,已經來到了它最舒適的出拳距離。
“糟糕了!”蘇星辰拔出配槍,死死瞄著阿修羅王的腦袋。
“啊!——”聽如一暴喝,手腕上的九粒佛珠散落,黑曜石中一顆顆舍利子還未落地,化作九道真言,打在羅漢金身的脊椎上。
長棍應聲變作七節,化為托塔羅漢蘇頻陀手中的七層浮屠,死死纏住了阿修羅王的腦袋和臂膀。
“好!干掉它…”陳小五剛想開口,這聲歡呼生生卡在喉嚨中,咽了回去。
——幾人表情中透著不可思議的驚恐。
麒麟棍所化七座寶塔浮屠寸寸崩裂!法器毀壞時迸出的高亮焰光能灼傷人的眼睛。
如一禪師繃緊兩臂,腳板咬住路坪,西褲跟著開線,變成破布條。
阿修羅王的動作很小,出拳動作標準到離譜,甚至手肘沒有越肩,仿佛只用了半個身子的力。
一只鮮紅的拳頭“緩慢”的揮了過來!破開風,撕開如一的手臂肌肉,撞碎骨頭!
砰——
“哇!——”
如一的金剛身在瞬間破滅,身子退出去好幾米遠,一只手臂骨折,另一只手脫臼,整個人跟著后仰,要將這詭異的怪力消化在腰肢之間。
地上還留著他的皮鞋鞋底。
可阿修羅王哪里會給如一喘息的機會!
蛇尾帶著它的上半身詭異地擺動著,竄到了如一禪師面前,它擰腰佝頭,拳頭藏在側腹之后,仿佛剛才那下只算試探,只要等禪師的腦袋回正,迎接這光頭的就是致命節奏的重拳。
蘇星辰還沒扣下扳機。
葉北早就爬上了擂臺,手中的雷風恒吐出火舌,十二發滅靈彈對阿修羅王來說不痛不癢,只用一臂護住眼睛,含怒出拳。
葉北扯住光頭的褲衩,將禪師帶下擂臺。
再看如一禪師的面色,兩眼翻白,眼眶中透著血絲,鼻子歪在一邊,已經失去了神智。
等眾人接住禪師的身子,葉北悚然回頭。
他看見了一口殘劍,朝自己的腦袋飛了過來。
阿修羅王怒極,一劍將鬧事者葉北的腦袋打了個稀碎,高高跳起又是一劍擲出,將葉北的尸身死死釘在地上。
幾人神色如常,都知道葉北有倀鬼咒術依仗。
饒是鐵瓔珞再堅強,看見父親大開殺戒的模樣,又看見葉北支離破碎的尸身,還有奄奄一息的如一禪師。
不知是計都兇星作祟,還是有其他緣由。
她心中燃起了莫名怒火。
“蘇先生。”
小姑娘…不對,應該叫瓔珞女士。
她雙拳相擊,長發落在后肩。
空氣中透著一股令人焦躁的異常高溫。
蘇星辰聞聲問道。
“鐵瓔珞,你要干什么?”
鐵瓔珞吼道:“街頭斗毆打架我就從來沒輸過!好好做記錄!記得我是怎么勝的,怎么敗的!然后留給后來人。”
陳小五攔在鐵瓔珞面前。
“使不得!”
瓔珞怒極,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身后的羅睺雙臂若隱若現,愈發凝實,看見阿修羅王在擂上高舉雙臂,慶賀勝利的樣子。
“讓開!”
陳小五焦急地說道:“你不是對手!要是你這兩條手臂讓阿修羅王奪了回去!我們都會死在這里。”
眼看葉北的靈體鉆出身子,要往現世飄,小五哥連忙將脖子上的一件紫金香爐放在葉北身邊,為葉北鎮魂。
瓔珞見葉北的亡靈飄到自己面前,她眼神中透著不解,也不知道葉北身上的倀鬼秘辛。
“你…你怎么…”
葉北輕輕搖了搖頭,朝著瓔珞扮著鬼臉,發現逗人開心的法子沒用,于是換了一副認真篤定的表情。
“鐵子啊,別和老鐵吵架,他會變成這個樣子…”
瓔珞在瞬間紅了眼眶——
“——都是為了家。”葉北說:“每一場勝利,對它來說…”
阿修羅王在慶祝勝利,它的凡身在石雕面前神氣凜然,仿佛一家之主,臉上帶著可怖笑容,給妻子展示著自己的肌肉,發出一聲聲怪叫,早已失去了語言能力的它,依然想要和親人說上幾句話。
葉北:“每一次勝利,都是九死一生之后,難以割舍的團聚。”
它湊到小女兒的石雕身前,沒了那些浮夸的肢體語言,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叉腰,可把它得意壞了,想去摸摸小女兒的頭。
可是…馬上它又縮回了手,蛇尾頹唐不安地垂在石坪上,輕輕敲打路面,面露悲傷懊惱之色。
“警局是一座監牢。”葉北靜靜談論著鐵瓔珞的兩三事。“我第一眼看見你時,你就蹲在班房里。”
“風縣是你們姐弟的監牢,總有密不可分的友情將你們聯系在一起。”
“擂臺是老鐵的監牢,每一次逃獄成功,他都能見到他的珍寶。”
“老鐵是阿修羅王的監牢…他對妻女的思念,把外道戰神關在了這一方天地之中。”
“我是窮奇的監牢,作為愛貓人士我對它愛之深恨之切。”
“窮奇也是我的監牢,它一個暴躁老哥,好像永遠都不會讓我往生極樂。”
“人生是一座監牢,可是它有一扇鐵窗,從里往外看,你看見了什么?”
“是讓你自暴自棄貪嗔癡怒,怒不可遏想毀掉一切的計都災星?”
“或是你面前的這位英勇無匹的羅睺戰神。”
“爸爸!——”鐵瓔珞咬著牙,兩眼含淚,對擂臺上的阿修羅王發出嘶聲裂肺的呼喊。
阿修羅王聽到女兒的聲音,回頭望向鐵瓔珞,一時也忘了催促下一位“拳手”上臺。
蘇星辰和陳小五一齊將葉北身上的殘劍拔了出來,他們手心叫銹蝕的劍刃劃出深深的口子。
陳小五咬著牙,疼得臉上直抽抽:“醫藥費給報嘛!領導!破傷風疫苗啊!”
蘇星辰罵道:“命都不要了還要錢啊!?活著出去再說!能出去我親手給你扎針,保證扎成毛利小五郎那樣!”
就在父女倆遙而相視的這段時間里,葉北鉆回了肉身之中。
他爬起身,脫下破破爛爛的既濟靈衣,也脫下滿身是血的襯衫,扔掉剩下的一只爛鞋,光著膀子往擂臺走去。
蘇星辰攔在他面前。
“葉北,讓我先去,我記下關于羅睺化身的更多信息,能給你一點幫助…”
葉北撥開蘇星辰:“啰嗦。”
“你能用不死身拖到早上,拖到支援趕來。你的特殊體質也能保持清醒,將幾個傷員的情況告訴工程隊的兄弟們。”蘇星辰連忙追上,抓住了葉北的皮帶。
葉北回頭兇了一眼蘇星辰。
“這是你的工作,別把臟活累活甩給我。”
蘇星辰一愣。
“哈…”
松開了手。
葉北兇巴巴的臉上露出灑脫的笑意。
“你的姐姐在等你,蘇星辰同學,她給你帶了你最愛的旺仔牛奶。”
陳小五想了半天,從身上掏出剩下的兩件保命法器,剛想遞給葉北。
葉北:“不必了。”
“怎么了?”陳小五又急又氣,“你怕把它們打壞了?沒事兒!這次免費!”
葉北:“我怕它們把我打壞了。”
陳小五嗆得說不出話,反倒內心開始漸漸寧靜下來。
——葉北留下了一個背影。
他慘白的皮膚上,有一頭兇獸。
——他并不高,也不瘦,像個普通人一樣。
說起來,他還活著的時候,上一次和妖怪打架,是在他十八歲時。
他說,斯巴達人的成年禮,就得過得這么刺激。
也許多年之后,陳小五會一直這么被葉北調侃,比如去給這金毛小子買幾個橘子什么的。
——他這個怪人,好像和他的茶一樣。
葉北:“東西給我留著。你不需要它,不想賣錢了可以捐給需要的貧困兒童葉北。”
“臭小子!”陳小五惡狠狠地笑出了聲。
葉先生將包袱里的最后一罐茶放在“擂臺”上,將陳小五的鎮魂香爐放在一旁。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
他回頭和幾個伙伴打著招呼,一個個臉上透著緊張和焦慮,鐵瓔珞臉上帶著淚。
“這效果不是回魂石是什么,我就應該去尋找人生中的海德薇。”
小五拍著大腿,掌心的傷口裂開:“哈哈哈哈…”
蘇星辰帶著笑意,為葉北做戰報:“他的臂長在八十厘米左右,試試你的反射神經,安全距離用你的腿長步距來算應該是四步,你要保持這個距離和它纏斗下去,可以試試消磨它的體力!葉北探員!”
鐵瓔珞攥著拳頭,抬頭看著葉北。
她說:“葉叔叔!加油!”
“最后一句我就當沒聽見,這話可太傷人心了。”葉北踏進擂臺,開始回憶起以前學過的三流搏擊課。模仿著阿修羅王拳擊抱架的樣子。
阿修羅王馬上發現了這位新的對手。
它和妻子石雕做了道別,輕輕地點著頭。
“來吧。”
葉北走到擂臺中央,微微佝著身子,腳板劃過石坪,微微彎曲膝蓋,想讓它們保持最佳的迎戰狀態。
阿修羅王盯著這位對手,它在猶豫,在疑惑。
因為葉北看上去,未免也太弱了些。
“嫌棄我咯?”葉北看見阿修羅王止步不前,對方的眼神中透著點點不屑。
他立馬使出絕招,大聲喊道。
“老鐵!聽到了嗎!第一眼看見鐵哥你,我就覺得,嫂子的審美很有問題!”
阿修羅王兩眼一紅!直直朝著葉北滑行而來,雙拳生風!
四步——記得四步。
葉北心神一滯,邁出右腿移開幾分,一步比一步退得急。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阿修羅王的刺拳帶起的罡風能劃開他的臉!
——躲開了嗎?脫困了嗎?
葉北的眼神在離開羅睺戰神雙眼的瞬間!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所致,他瞥眼去看對手刺出的拳路。
阿修羅王的拳頭閃電一般拐了個彎,本該是招式走老的直拳,硬生生成了勾拳重擊!
砰————
葉北的腦袋在脖子上轉了十來圈,尸體還沒倒下。
陳小五捂著嘴巴,滿臉難堪,仿佛被打斷脖子的不是葉北,而是他。
“誒喲…這小脖子扭得…看著都疼…”
蘇星辰眉頭緊皺。
鐵瓔珞微微張著嘴,面露驚訝。
阿修羅王扭著蛇尾,繞場一周,高舉雙臂歡慶勝利,剛想回到妻子身邊。
葉北活了過來。給脖頸松著骨頭,看皮膚上的動脈血管和軟骨一片片接合,他疼得兩膝發軟,渾身打顫。
鐵瓔珞擔憂道:“葉先生!”
有些話葉北已經和瓔珞說過一遍了。
“我比你想象中要堅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