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靜悄悄的,徐興國每上一個臺階都感覺自己的腳有千斤重。
這里的樓房沒有電梯,最高只有七樓,徐興國的家在三樓。
三樓,很快就到了。
現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五點,隱約在樓道內都能聞到各家門縫里飄出的飯菜香。
家,本來是一個避風的港灣。
但是現在對于徐興國來說,這就是一個彈藥庫。
彈藥庫里還有一個可能在冒火的白玲玲。
自己這次擅自做出的決定雖然經過深思熟慮,在千里之外的草原鎮,他也曾經想過是不是要打個電話征詢一下白玲玲的意見。
可是,這是一個不可能獲得批準的請示。
徐興國太清楚后果。
對于白玲玲來說,望夫成龍那是她最大的愿望。
徐興國有時候也嘗試過站在白玲玲的角度去理解她的內心。
作為一個大院子弟,當年追白玲玲的人多數小年輕的父輩同樣是部隊里德高望重的首長。
到最后,白玲玲卻選定了自己,這一分情,讓徐興國曾經感動得一塌糊涂。
他在心里發誓要對白玲玲好,也發誓要出人頭地讓她面上有光。
這也是結婚那么多年后,徐興國能夠忍受白玲玲那種略帶刁蠻的火爆脾氣的最重要原因。
這次的上調集團軍當作戰處副處長,本是一個跳板。
營轉團,這是一道坎。
徐興國清楚,白玲玲也清楚。
所以白玲玲才會那么上心。
徐興國甚至想過,這事會不會是因為白玲玲在背后操作。
現在自己擅作主張放棄了這個幾乎,白玲玲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也許白玲玲現在還不知道這事,不過紙包不住火。
是自己主動坦白,還是等事情穿幫了再低頭認錯?
內心交戰的徐興國站在門外忽然有了點怯意。
好幾次抬起手,都無法敲門。
“爸爸!”
一個脆生生又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徐興國猛地調頭,看了站在樓梯轉彎處的女兒。
剛才他沉浸在自己矛盾的心思里,有人上來居然都沒發現。
“你回來了!?”
女兒倒是很高興,三步并作五步沖上來,一把扎進了他的懷里。
抱著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的女兒,徐興國心中的煩惱頓時云開霧散。
“徐營長,那我就不進去了,孩子交給您了。”
負責送女兒的是白玲玲醫院的同事,看到徐興國也就放心了,交給他更安全省事。
“白醫生還在醫院,有個手術,她托我先把孩子接回家。”
“謝謝您啊!”
徐興國站起來,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感謝妻子的同事。
對方笑笑,向孩子揮揮手:“阿姨走啦。”
女兒甜甜地笑著朝白玲玲的同事揮手:“阿姨再見!”
在一旁的徐興國總算松了口氣。
白玲玲不在家。
“妞妞,回家,爸爸給你做好吃的。”
拿出鑰匙開了門,進了家,徐興國趕緊在背囊里翻出這次在草原鎮那邊買的牛肉干之類零食,統統塞到女兒的手里,然后說:“妞妞乖,先看看電視,爸爸去給你做飯。”
說完,脫掉迷彩服,進廚房換了圍裙,開始在冰箱里找出一些食材,開始忙活起來。
他覺得現在還是要找點事做比較好。
這樣有利于他思考待會兒怎么面對妻子白玲玲。
想到最后,徐興國還是決定暫且不提這事。
他可不像自找麻煩。
自己推掉去軍里作戰處的的機會,這事應該還沒有傳到白玲玲手里。
畢竟C旅這才剛剛從草原鎮合成訓練基地返回,還要旅長張成遠去替自己協調一下。
如果現在就說,怕是白玲玲不得鬧到自己單位去,估計還會找上張成遠,阻止自己放棄上調這事。
一旦鬧到這一步,對誰都沒有一點兒好處。
可她白玲玲是真敢干,這一點,徐興國是了解妻子脾氣的。
還是緩緩吧。
等木已成舟了,興許白玲玲見到無可挽回也就不會鬧得那么厲害。
他忍不住從廚房里探了探頭,女兒很乖巧,并沒有看電視,而是拿出作業在客廳的桌子上一邊吃零食一邊寫作業。
徐興國欣慰一笑。
女兒是自己活到現在最值得驕傲的其中一個成就。
她遺傳了自己的運動細胞,雖然白玲玲老是逼著妞妞去學鋼琴之類的文藝類課外課,實際上女兒告訴徐興國,自己最喜歡是打羽毛球。
徐興國見過女兒打羽毛球,非常有天賦。
所以,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妞妞每個禮拜可以去一次羽毛球館跟著老師學球。
為了女兒,還是暫且不提吧…
徐興國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和妻子吵架。
“興國,你回來了?”
門口忽然被打開,白玲玲終于出現在家門口。
徐興國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身子:“是,演習搞完了,我回來休息幾天,陪陪妞妞和你,然后再回單位。”
徐興國一邊說一邊舉了舉手里的鍋鏟。
“今晚我下廚,你們坐著等吃。”
白玲玲走到飯桌旁,上面已經擺了兩個炒好的菜。
口水雞、水煮牛肉…
川菜。
這都是白玲玲喜歡打口味。
徐興國并沒有吃辣的嗜好,所以平時對白玲玲喜愛的川菜并無太大的熱衷,即便到他下廚,做的也是老家的家常菜。
白玲玲因此還說過徐興國,倆口子相互詆毀對方喜歡的菜式。
在吃上,倆人從沒統一過口味。
這讓白玲玲很是惱火。
當時吵起來,白玲玲就說,談戀愛的時候你是什么都隨我,我那時候吃川菜還問你好吃不,你還說好吃,婚一結,口味都變了?!
徐興國被懟得啞口無言。
的確,那會兒談戀愛,為了遷就說一不二的白玲玲,徐興國投其所好地跟著吃了不少的川菜,結果每次回來上廁所都得唱菊花殘。
可那會兒不是戀愛嘛!
愛情大過天。
都結婚了,回歸過日子的模式,難道還得天天唱菊花殘啊?
白玲玲覺得徐興國挺虛偽的。
徐興國在這件事上,也覺得自己挺虛偽的。
噢,不,他覺得男人都這樣,在談戀愛為了追求姑娘而投其所好的這件事上,都挺虛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