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莊嚴不用回頭看都知道是誰。
嚴肅。
這個剛才還對生雞肉頗為嫌棄的家伙現在也忍不住了。
當然了,十公里的河溝行軍,消耗的體力是陸地上的至少三倍。
起初莊嚴還覺得大夏天在水里前進是一件十分愜意的事,至少從想象中是這樣。
不過實踐永遠勝于想象。
山間的水十分冰涼,當隊伍走在頭頂沒有樹蔭的地方,上半截身子火辣辣,下半截冷嗖嗖,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其實很容易導致身體出現狀況。
河溝進入山間林地之后,時而水深至胸,時而連腳踝都浸不過去。樹蔭遮擋陽光的時候,山里的風一吹,人渾身都雞皮疙瘩都冒出來,忍不住打噴嚏和突然抖索幾下,極易著涼。
身體在這種復雜的環境影響下,從生理上說容易導致技能調解的紊亂,所以需要更多的食物吃撐保持足夠的體溫。
嚴肅顯然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吃,現在成了整支選訓隊的頭等大事。
“1班的上來了!”
莊嚴一揮手,招呼1班的兄弟們靠攏上來。
“開飯了!無敵野味,純野生綠色食品,沒污染!”
一邊說,一邊笑嘻嘻地拿出那支已經殺好的野雞。
“一人一口!一邊吃一邊走!別耽擱時間。”
嚴肅首先接過莊嚴的那只野雞,拿在手里翻轉了好幾遍,卻依舊難以下嘴。
吃生雞肉,說起來好像挺簡單,真的要吃進嘴里可不容易,因為那玩意真的是生的…
“磨蹭啥呢!”莊嚴忍不住了,一向從不猶豫的嚴肅居然也有猶豫不決的時候,
“閉著眼睛,閉著氣,一口咬下去,嘶啦一下就完了!”
莊嚴舉起手,在嘴邊做了個撕咬的動作,沒想一下子沒忍住,口水唰一下流了出來,滴在了攜行具上。
“我靠!老莊,你都餓成這樣了啊!?”一旁的蘇卉開忍不住哈哈大笑,說:“要不你先吃我這只!”
說著,真的將自己的那只野雞遞過去。
莊嚴拿過來,對嚴肅說:“好兄弟,今天咱們不吃就得餓暈過去,還有15公里,那可不是開玩笑的,的撐住,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得吃。”
嚴肅點點頭說:“我明白…”
明白是明白,但吃又是一回事。
莊嚴忍不住了,自己抓住蘇卉開遞來的野雞,大口要在背部,用力一扯。
一塊帶著血絲的的深紅色雞肉被扯下,咬在了莊嚴的嘴里。
一股兒血腥味頓時沖進莊嚴的口腔,直鉆鼻孔。
他趕緊閉著呼吸,開始猛嚼幾口,匆忙吞咽下去。
“你看!味道還怎的不錯!”
說著,將野雞遞給蘇卉開。
蘇卉開是偵察兵,在這一點上的確忍耐力比較強,二話不說也咬了一口,扯下一塊肌肉開始狼吞虎咽,再將野雞遞給身旁的劉原。
劉原和嚴肅一樣,猶豫了一陣。
他抬頭看到蘇卉開嘴角溢出的血水,一股子惡心的感覺讓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嘔一下。
“動作快點,吃完快點趕路!”蘇卉開說:“磨磨蹭蹭耽誤時間。”
莊嚴朝周圍一看,果然,別的班都在一邊吃,一邊走,1班都聚攏到一起,行進速度顯然慢了下來。
嚴肅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讓所有人因為自己而耽誤時間,他絕對做不到。
“死就死了!”
咬咬牙,嚴肅終于捧起野雞,猛地一口咬下去,扯下一塊生肉。
劇烈的血腥味讓他差點忍不住吐了出來。
莊嚴閃電般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嚴肅的嘴,說:“閉住氣,猛嚼幾下咽下去,別停!”
野外生存里有一個原則,就是當你獲得一些難吃的食物的時候,為了活命你必須要吃,但是吃的時候必須能夠生咽就整個生咽下去,千萬別咀嚼,千萬別高估自己的忍耐力,有些蟲子、動物或者植物的味道絕對不是人類所能承受的。
例如在野外,最極端的時候你也許會吃一些你從前想都沒想過的東西——螻蛄、蚯蚓、蠐螬、蝸牛、蛞蝓(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鼻涕蟲,這玩意敢吃的都是勇士,當年我所在的大隊野外生存還真的有猛人搞來烤著吃,已經是驚為天人了)…
當你不得不面對活活餓死和吃下你完全不能接受的食物時,沒有人會選擇餓死。
吃的時候就必須遵循“吞咽而不咀嚼”的原則,記住!你只是要活命,而不是要享受美食,沒必要去體會這玩意的味道,因為一旦你存在一點點想要體會它味道的心,會讓你最終大吐一場。
幸虧莊嚴手疾眼快,否則嚴肅還真的把野雞肉吐了出來。
這可是救命的食物,按照這兩只野雞可憐的體重,每人一口估計剛剛好。
不過野雞肉富含蛋白質,絕對是野外生存種不可多得的“美食”,補充熱量比一般的植物類要高太多,吐出來絕壁是致命的浪費。
嚴肅閉著眼,拼死嚼了兩下,感覺可以咽下去不至于噎死,于是猛地一吞,臉上浮現的表情只能用視死如歸來形容。
他長這么大了,幾乎都在優渥的生活條件下長大,縱然性格沉穩而且冷靜,但要吃下一塊活生生帶血又充斥著濃烈腥味的生肉,對心理和生理上都是巨大的挑戰。
好在,野雞肉順利下肚。
嚴肅趕緊將野雞遞給別的戰友,自己抽出水壺擰開蓋子,猛灌一口,眼珠子都圓了。
“感覺怎樣?”莊嚴問。
嚴肅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忽然笑了:“好像還不錯,有點兒滑膩滑膩的感覺,很奇怪的口感,就是腥味大了點…”
“兄弟們一人一口啊,不要吃太多,留點后面的兄弟,兩只雞,怎么都可以分到兩口!”蘇卉開果然是經驗老到的偵察兵,不斷提醒著所有人。
光是生吃兩只野雞,已經讓1班落在了隊伍后面。
胃里有了東西,心就不慌。
一路走,一路見啥都吃。
青蛙、魚,還有河溝兩側草叢里長出來的一些野生的果實,最后就連蜥蜴之類的玩意也不放過了。
如果放在沒當兵之前,無論是莊嚴又或者其他選訓隊員,吃這些東西都是不可想象的。
莊嚴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南方人,尤其是南粵人在野外生存方面普遍比北方的戰友更能快速接受,畢竟南粵這塊地方從來就有吃昆蟲和野外小動物的習慣,例如什么蛇、老鼠、蝗蟲、蜈蚣之類,都能吃。
北方戰友喜歡吃熟識和面食,剛剛遇到要生吃這些亂七八糟的飛禽走獸蛇蟲鼠蟻,一個個都會驚得魂飛魄散退避三舍。
這天算是突破了不少人的底線。
開始大家還拒絕吃生雞肉,到了下午,由于體力持續消耗過大,加上岸邊的韓自詡和那些班長走一段就拿出東西吃一點,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故意,總之莊嚴覺得這幫家伙吃東西從嘴巴里發出的吧嗒聲就像用擴音器放大一樣,尤其刺耳。
體力的持續消耗和外來的引誘下,整個隊伍的所有隊員都不得不吃下自己能抓到的所有小動物和見到的所有能吃的植物來保持胃部處于一種充盈飽和的狀態,幾乎所有人都吃了活生生的動物。
蛇、蟲、魚、青蛙、蜥蜴…
韓自詡依舊冷眼旁觀,他要的不光是看看這些人里到底誰能接受生吃這種方式,更重要的是服從二字,作為特種部隊的兵,就得接受一切可能發生的惡劣情況,為了完成任務,你必須讓自己能夠活下去,這是一個服從和忠誠度問題。
連吃點昆蟲和生肉都接受不了,那么只適合去普通的部隊里混混,當特種兵?想都別想。
十五公里之后,隊伍從山里轉了出來,面前不再有樹蔭,不再有灌木,取而代之的居然是馬路!
所有人看到了那支車隊,正停在路邊。
水溝沿著馬路一直延伸,不用說,肯定通往縣城的方向。
這里的水也不深,頂多只淹沒到膝蓋部位,但河床的成分不再是沙子,而是黑乎乎的泥。
莊嚴討厭在泥濘里走路,這讓他很不好受,走一步都要向上提起沉重的靴子和粘在上面的泥,還要克服泥濘帶來的吸力,體力消耗成倍增長。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完了。”蘇卉開臉色一沉,偷偷問莊嚴:“你吃飽沒有?”
莊嚴低著頭走路,沒好氣道:“早就消耗完了。”
突然,后頭的隊伍出現一陣騷動。
“隊長,有人暈倒了!”
“衛生員快過來!”
聽到喊聲,莊嚴忍不住停下腳步。
馬路邊,幾個班長和衛生員,還有韓自詡本人沿著路一直往事發點跑。
經過莊嚴和蘇卉開身邊的時候,韓自詡停下來,朝他們吼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們部隊訓練沒見過暈倒的嗎?!給我繼續走!不然超過時間你們馬上給我卷鋪蓋滾蛋!”
倆人只好繼續前進,走了一段,蘇卉開回頭又問所有人:“都吃飽了沒?”
不少人搖頭。
“早特么消化掉了,就那點東西…”
“沒事,不就還剩下四個多小時嘛,我們撐過去晚上就能找吃的了。”
蘇卉開轉過頭,心事重重對莊嚴說:“老莊,從現在開始,咱們得靠自己撐住了,餓了也不會有吃的了。”
莊嚴抬起頭看看遠處,心中咯噔地跳了一下,意識到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