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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永遠的9月6日

熊貓書庫    特種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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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開始,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

  因為天氣逐漸轉好,最近幾天水位一直在緩慢下降,流量也降低了不少。

  各種慰問隊伍開始穿梭在軍營里,除了每天派出固定的人員和地方組織巡防之外,其余的士兵都待在帳篷里休息。

  大隊天天加菜,伙食好的沒話說,王大嘴天天吃得滿嘴流油,莊嚴笑他說就像餓死鬼投胎。

  這是一段愜意的時光。

  電視里每天都在播放著抗洪主題的新聞和晚會,到處都是各種領導慰問,還有各界踴躍參加賑災捐款的報道。

  這一切,對于身在其中的莊嚴和戰友們來說反倒有種遙遠的感覺。

  其實作為抗洪一線的士兵,過去的一個月都在異常緊張的氣氛中渡過,每天都會被忽然響起的緊急集合哨聲驚得從床鋪上跳起來,至于什么賑災演出和什么捐款來說,根本沒時間去留意。

  倒是期間來了總部文工團,在江邊給戰士們唱了幾首歌鼓舞士氣。

  好幾個都是大咖,經常能在央視的節目或者晚會里見到,而且歌唱技藝絕對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不用麥克風,清唱都能讓在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

  塵埃落定,莊嚴的心總算放松下來。

  這次抗洪,部隊可以說是不辱使命,長江沿線沒有因為這次百年不遇的洪災受到巨大的傷害,就連埋在ga縣大堤上的那20噸炸藥最后也沒有炸響,地方政府正在醞釀著計劃,準備讓災區民眾重返家園。

  剩下的,就是沿岸的大堤修復工作,那是交給地方政府去做的事情。

  陸陸續續傳來的都是好消息。

  9月2日,長江鄂州至小池復航。

  9月2日,中國建設銀行行長到鄂北省研究災后恢復、重建等問題,并代表總行承諾:對建行湖北省分行增加貸款30億元。

  9月3日,松滋至石首和三峽壩區復航。復航。

  當天晚上,由楚天廣播電臺發起和組織的“98鄂北抗洪前線部隊十萬將士千米長卷簽名”活動,有10萬將士、60位將軍在長卷上簽名。

  那幾天,莊嚴脫掉的一層皮長出了新的皮膚,癢癢的,紅紅的,泡爛的腳和襠部也開始慢慢愈合。

  這感覺,比過年還要美。

  到了9月5日,風云突變。

  那天晚上七點多,放晴多日的天空忽然開始下起了暴雨。

  王大嘴站在帳篷邊,抽著煙看著天,搖頭晃腦說道:“夜觀天象,不妙…不妙…”

  莊嚴差點沒一巴掌將這廝拍死在地上,現如今,他最怕的就是王大通這種烏鴉嘴。

  “大嘴,你能說句人話嗎?”

  莊嚴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營區里響起了哨聲。

  果然是1師頭號烏鴉嘴…

  這時候響起哨聲,應該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很快,老七過來告訴所有人,只是集合而已,不是出搶險任務,所以不用帶鐵鍬,穿雨衣出去集合就可以。

  這個通知,總算讓莊嚴稍稍放下心來。

  大隊集合完畢,溫志興簡短地講了一番話。

  主要的內容是提醒所有人不要掉以輕心,并且宣讀了防總轉給部隊的一份通知。

  通知說,連日來,長江堤防新的險情仍有發生,6日洪湖市江堤腳連出3處管涌險情,赤壁大堤老堵口已整老險又出現新變化。通知還要求各地以此為鑒,警惕退水倒堤,落實查險整險的新措施。

  宣讀完上級的通知,溫志興要求各中隊加強所在大堤段的巡邏,只要一天沒接到撤離命令,一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退水倒堤?

  對于莊嚴來說,這倒是個新詞兒。

  水退了,還會倒堤?

  解散后,莊嚴問老七,什么叫做退水倒堤?

  老七干脆給整個三區隊詳細解釋了一次這個名詞。

  聽住在江邊有經驗的老人講,“堤倒退水時”,“漲水不倒退水倒、下雨不倒天晴倒”,都是在說,越是接近安全的時候,潛在的危險越大!“堤倒退水時”是有一定的科學依據的。

  所謂的的退水倒堤是指漲水的時候,堤身逐漸接受水高產生的壓力,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持平衡的情況下,堤身反而是安全的;相反,一旦雨停驟晴,水位漸落,堤身就像失去“撐篙”一樣。

  由于長江沿線的大堤多日經歷洪水浸泡,堤身有所松軟,加上太陽暴曬,堤身在溫熱膨脹中更是容易脫落下滑,產生潰口倒堤。

  這種情況往往發生在天晴水退的時候,也是最容易滋生麻痹大意思想的時候。

  正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勝利永遠屬于最后的堅持者”。麻痹大意始終是取得勝利的天敵,不管是在屏息凝神的初期,還是即將勝利的末期,只要有了輕視麻痹的心理,就會被可能迎來的勝利沖昏頭腦,就會松松弦、歇歇腳,就會被潛在的危險乘虛而入,最終就會功虧一簣、功敗垂成。

  從第八次洪峰過去之后,天氣連晴了好幾天,堤內的水慢慢地消退,水位在逐漸下降,防汛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些地方卻出現了潰口倒堤,有的地方由于缺少預案,弄得措手不及,造成群眾生命威脅和財產損失。

  所以防總才會下發這個通知,提醒沿岸救災搶險部隊注意大堤的情況。

  好的不靈,丑的靈。

  事情王大通的烏鴉嘴再一次不幸言中了。

  6日一大早,莊嚴被急促的緊急集合哨聲吵醒。

  “周家鋪大堤出現潰口和內滑坡,情況緊急,馬上出動!”溫志興披著雨衣,站在臨時營區的中央,朝著跑出帳篷的士兵們猛揮手道:“登車!登車!不要集合了!”

  莊嚴腳步沒停地沖上了軍卡車廂,天空烏云壓頂,黑蒙蒙一片,坐在車廂里,氣氛異樣緊張。

  所有人都不說話,在黑暗中看著彼此。

  坐在莊嚴對面的是老迷糊,這家伙朝著莊嚴擠眉弄眼,低聲笑問:“你臉色不好。咋了?”

  莊嚴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可能是因為王大通的心理暗示,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搖了搖頭說:“沒事,不就是個潰口嘛。”

  老迷糊朝車后望去,喃喃道:“對啊,不就是個潰口嘛…”

  車隊用了半個小時趕到了現場。

  下了車,已經有其他部隊和地方搶險隊在搶修了,負責該段的部隊指揮是個團長,上來就對溫志興道:“你們哪個單位的?”

  “1師教導隊!”

  “帶了多少人?”

  “三個中隊。”

  “行,分兩個中隊去潰口處,還有一個中隊跟著我們的車去附近的石場,這里的潰口很嚴重,要扔鐵籠,需要石料!”

  大鐵籠是最好的填潰口的材料,比用滿載的汽車填效果還要好。

  “沒問題!”溫志興轉頭對周湖平說:“你帶三中隊去石場,一二中隊留在這里搶險!”

  “是!”周湖平轉頭對自己的兵高喊:“三中隊的,跟我來!”

  莊嚴再一次等上車,這一次,是其他部隊的運輸車隊,足足三十多輛,專門用來裝石料的。

  石場并不遠,從大堤處開車只需要二十分鐘就可以到達。

  原先這里是個私人石場,不過現在因為抗洪需要,石料全部被包下了。

  石場就建在一座山邊,私人老板已經炸開了山的一角,地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料。

  小石料用來裝鐵籠不合適,至少都要幾十斤一塊才可以派上用場。

  鐵鍬也就用不上了,大家干脆用手抱,再大一些就用錘子和鐵釬鑿開幾塊,再搬到車上。

  雨水砸在雨衣上,噼里啪啦地響。

  很快,平地上的石料差不多清空了。

  有人開始走到炸開的石壁下搬石頭,那里的峭壁足足十幾米高,直愣愣的,都是炸藥炸出來的。

  莊嚴不知道搬了多少石頭,三區隊負責的那輛車就要裝滿了。

  每個區隊負責三輛車的裝載量,這倒也不是什么大工程。

  也許,干完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有集合了吧?

  莊嚴這么想著,手里多加了幾分勁,將一塊幾十斤的石頭搬上了車,重重一扔。

  石頭落地的一剎那,莊嚴忽然感覺地動山搖。

  巨大的響聲將莊嚴自己嚇了一跳。

  這當然不會是自己扔下的那塊石頭發出的,巨響是從身后傳來的。

  猛地轉頭,看到不少人朝著峭壁邊上沖過去。

  老七則一邊沖一邊喝止其他人。

  “別跟上來,這里危險!”

  出事了!

  莊嚴的視線黑了一下,腦袋里嗡地炸開了。

  他跳下車,也不管老七的警告,朝出事的地方跑過去。

  距離出事的地點還有幾米,老七和其他幾個班長圍成一圈,中間一塊巨大的石頭,幾乎有一兩頓重。

  “來幾個人,幫忙啊!”八班長錢忠軍的聲音在顫抖,“快!那幾根鐵釬過來!”

  莊嚴趕緊轉頭就跑,找到一根鐵釬,又跑回去。

  八班長錢忠軍一把搶過莊嚴的鐵釬,將他朝后一推:“人夠了,你走開!這里危險!”

  莊嚴下意識地服從命令,退后幾米。

  忽然,他看到了自己腳下的雨水。

  雨水怎么是紅色的?

  蜿蜿蜒蜒,如同小溪一樣從解放鞋邊流過…

  “一二三!”

  “一二三!”

  八班的全體士兵和幾個班長全都將鐵釬頂在地上,用肩膀頂起,打算撬開那塊石頭。

  大家都瘋了一樣,紅了眼。

  莊嚴從人縫中看到老迷糊那張臉…

  他的眼睛睜開著,仿佛看著遠處,可瞳孔里卻早已經失去了神采…

  雨,越下越大了…

  空氣,越來越冰冷…

  莊嚴覺得有一雙大手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讓他無法呼吸。

  時間,仿佛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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