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興本來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里,他心里已經有了去教導大隊的人選,現在他必須和指導員交流一下意見。
雖然連長主管整個連隊的軍事,可是指導員卻是負責連隊的政治思想教育,在某種程度上,去教導隊的預提班長必須是德才兼備的,光是軍事上頂呱呱還不行,必須還得指導員點頭才算通過。
倆人正聊著,外面忽然鬧哄哄的,似乎有不少的呼叫聲從操場的方向傳來。
倆人開始還沒怎么注意這個小狀況,后來聲音越來越大,張建興終于忍不住了,放下名單,問蔡朝林:“我說蔡指,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蔡朝林側耳聽了一下,點頭道:“對,很吵,好像是器械場方向傳來的,是不是出事了?”
說到這,他的臉頰一下子又潮紅起來。
蔡朝林是個比較敏感的人,每次聽說有事總是顯得有些緊張,作為政治指導員,他最擔心的就是手下那些兵們會鬧出什么問題。
如今已經是九十年代后期了,地方上的經濟浪潮一波接一波,整個國家都在一種高速發展狀態中,連部隊也難免受到一些社會上時髦思潮的沖擊,再也不是以前的象牙塔,那么純樸了。
作為政治敏感性極強的主官,蔡朝林不止一次向連長張建興感慨萬千,說現在人心變了,這隊伍是一年比一年難帶了。
張建興忍不住放下那張寫著教導隊預提班長人員名單的紙,從椅子里站了起來,走到門口,遠遠望去,找聲音的來源。
從連部辦公室的大門遠遠朝操場那頭望去,不到一百米外就是器械場。
此時的器械場上圍滿了人,叫聲一浪高過一浪,那些兵們一邊鼓掌一邊尖叫,就連幾個排長和所有的班長全都擠到那里去,正對著器械場中指指點點。
蔡朝林站在門邊,盯著遠處看了片刻,問:“真出事了?”
張建興說:“不像,走,去看看。”
倆人也暫時不討論什么人選問題了,好奇不光是兵,干部同樣有。
莊嚴此時感覺超爽。
他正在那副單杠上不斷地旋轉。
傳說中的單杠八練習——大回環。
上杠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朱德康對自己說的話。
“如果你要擊敗班排的人,唯一的機會就是你必須有一項,隨便一項共同科目達到尖子水平,你要彌補你的缺點,就必須拿出點能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東西!”
這就是朱德康對莊嚴的秘密安排。
作為一個五年的老兵,基層連隊里的一切門門道道他早就了然于胸。
不到一個月的突擊訓練是不可能從根本上超越戰斗班排的訓練水平,尤其在專業訓練上,炊事班連基本的條件都沒有。
要讓莊嚴去教導大隊,必須拿出點讓人驚艷的東西來,尤其在團里派來的監考員面前。
老兵能做單杠八練習大回環的人尚且不多,剛下連隊不到半年的新兵更不用說,排除本身在家里就練過體操的之外,極少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出這個動作。
這是力量和技巧、膽量的完美結合,雖然有人認為單杠七練習的難度更高,但誰都不否認八練習是皇冠上的明珠。
一個…
兩個…
三個…
莊嚴就像紙風車上的葉片,那根細細的單杠就像軸承,身體完全甩開,繞著單杠開始旋轉。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視覺上極具沖擊力的動作。
單杠下,有不少人都看傻了。
之前一直得瑟的陳清明此時完全石化,人就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眼睛死死盯著杠上的莊嚴,一聲沒哼。
牛大力倒是個腸子里沒啥彎彎繞繞的人,看到莊嚴做出了令人驚艷的八練習,嘴里一直“我操我操”的叫,手掌都拍爛了,像個看到明星的小迷弟。
兩個團部的參謀正在低聲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什么。
李定的表情最復雜,又是驚,又是喜。
驚的是,居然讓他看到一個剛下連隊沒多久的兵能做出八練習,這簡直太匪夷所思。
喜的是,當初自己堅持要將莊嚴拉到八連來,其實一開始連李定對莊嚴都沒有什么信心,只是莊嚴身上有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讓李定覺得這個看起來叼不拉幾的兵隱約有著某種巨大的可塑性。
也許,只有用“眼緣”一詞才能解釋這種帶著個人感情色彩的選擇。
炊事班的人已經樂瘋了,所有人都高興得蹦蹦跳跳,又是鼓掌又是叫好,如果有煙花,這些家伙能把天空立即點亮。
輸了一整天。
每一個科目都被人當猴戲看。
每個炊事班的兵臉上早已經被人削光了臉皮,就差沒挖坑把自個埋了。
這回,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揚眉吐氣的滋味。
你們戰斗班排的不是拽嗎?
你們有人能做八練習嗎?
你們戰斗班排的不是牛嗎?
你們找個做八練習的新兵出來看看?
足足在杠上轉了十個圈,莊嚴才一個前甩,身體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拋物線,穩穩地下了杠。
李定終于反應過來,走到莊嚴身邊,掃了一眼他手掌上已經發青的繭子,點了點頭:“嗯,是下了苦工的,放心,我李定說過的話,算話!”
這個打過仗、已經超出轉業年限的老兵顯得有些小激動,心里有種“后繼有人”的快樂。
他環視周圍,大聲道:“器械體操,莊嚴絕對的滿分,全連第一,我看有誰有意見嗎?”
“沒有!”
周圍的大部分人大聲地回答。
李定又道:“我希望不只一個科目,也不止一個莊嚴這樣的兵,哪天咱們八連的新兵都這樣了,我們就是全師嘴響當當的步兵連!”
說完,和倆個團參謀轉身離開。
張建興和蔡朝林站在器械場不遠處,面面相覷。
倆人同時有個預感,去教導隊的事情,恐怕又要平地起風浪了。
等李定剛走,炊事班的兵沖上去,將莊嚴一把抬了起來,抓手的抓手,抬腳的抬腳,把他狠狠地跑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