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府在峴山之上的別院之內,幾盞清茶,飄散著馥郁的清香。朱翊銘換了一身寬松的道裝,也沒帶什么冠帽,神色凝重的坐在上座。荊王朱慈煙,吉王朱由楝,榮王朱慈炤,惠王朱常潤,桂王朱常灜,岷王朱企等六個湖廣地區的藩王,也都在襄王老爺子的連聲招呼當中,換上了寬松的便服,各自落座。不過他們此刻的心情,卻也和襄王朱翊銘一樣,全都萬分凝重。
這是因為就在這些王爺陸續抵達襄陽的同時,昔日湖廣諸藩之首的楚王府已經被朱由檢派出的錦衣衛查封。楚王朱華奎、宣化王朱華壁,以及他們所有的子孫和女兒,全部以偽王和偽宗的罪名逮捕下獄。楚王府的產業,也全部被抄家閻王劉朝帶人查封。
富甲湖廣的楚王府,現在已經成了大明皇帝朱由檢的盤中之餐了......
雖然荊、吉、榮、惠、桂、岷等王也都知道“偽楚王案”,也都懷疑朱華奎和朱華壁是假王,但是兩個偽王都偽了幾十年了。當年“偽楚王案”的風波也早就平息了。在湖廣這里,除了一些在偽楚王案中受到懲罰的楚宗子弟,早就沒人關心朱華奎和朱華壁真假的問題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快忘記疑“偽楚王案”的時候,本來和這件事情毫無關系的朱由檢卻忽然使出雷霆手段,逮捕楚王、宣化王全家,并且將楚藩除封(暫時)......這目的是什么,荊、吉、榮、惠、桂、岷等王也是心中有數的。
因為他們都知道,楚藩在大明的諸藩當中,和蜀藩、福藩并稱豪富。之前蜀藩遷,福藩垮(還沒撤,但肯定垮了),兩藩的家當都落入了朱由檢之手。現在則輪到了楚藩......這就是楚王有罪,懷璧加罪啊!
另外,蜀、福、代、秦四藩雖然都倒了霉,但都沒有死人。哪怕牽涉進一場皇權之爭的福王,也就是去南京享福,雖然破了財,但是生命危險是沒有的。
而楚王朱華奎和宣化王朱華壁卻是滅門慘案——現在還沒殺,但肯定活不了啦!
大明朝對混亂宗室血統的事情一向非常嚴酷,凡是被揭發出來的,就沒有能活命的!
譬如韓王一系的漢陰王朱征鍉的妃子周氏和其父密謀,在漢陰王病重期間謀取他人之子納為其長子,之后受封,至成化十四年時事情敗露,已經死去的朱征鍉被追削為庶人,王母妃平氏、王妃周氏、以及冒封的郡王、縣主全都賜死,王妃之父周恂凌遲,其妻妾子女皆斬首!
另外,晉王一系的鎮國將軍朱鐘鏕也取夫人之弟媳所生子為己子,死后敗露,追削封號,夫人張氏和冒充為子的朱奇漺賜自盡,張氏父母皆斬!而知情不報的方山王朱鐘鋌也被革爵!
和漢陰王家和鎮國將軍家的假冒事件相比,偽楚王案的嚴重性不知道翻了幾倍!所以楚王朱華奎和宣化王朱華壁兩大家子怕是一個活的都不會剩下了......而這兩家覆滅的時機也真是太巧了,就在大明皇帝朱由檢南下要飯之時!
這可真是皇帝要飯,王爺滅門啊!
只是不知道這回要滅掉的,除了楚王朱華奎和宣化王朱華壁兩家之外,還有沒有別人?
已經匯聚到襄陽的六個藩王,心里面都在發毛啊——也不知道自家老爹的腦門上有沒有綠光?現在可是老爹頭上冒綠光,兒孫全部死光光啊!
“曾叔祖爺爺,您老人家還是給咱們透個底兒吧......”荊王朱慈煙的祖宗是明仁宗的朱高熾。而朱慈煙的爸爸朱由樊有五個兒子,肯定是有生育能力的,而且他是嫡子,照理說血緣上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真的要讓錦衣衛和東廠去查的話......
“是啊,曾叔祖爺爺,
透個底兒吧!”榮王朱慈炤是明英宗第二子朱見潾的后代,今年才二十出頭,剛剛襲的王爵。他是上一代榮王朱由枵的長子,血緣上應該沒有什么不對的......但是忽然覺得自己和爸爸長得不大像!
長沙過來的吉王朱由楝是明英宗第七子朱見浚的后裔,以嫡長子的身份襲爵,嗣位已經11年了,而且從來沒有人懷疑他的血統,所以還是比較放心的。見兩個慈字輩的王爺都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當下便道:“怕什么?咱們可都是成廟爺爺的后裔,和萬歲爺算一脈的!”
他的話音未落,邊上的岷王就嘆了口氣:“本王不是成廟之后啊......”
“是成廟之后又如何?福藩不照樣給撤了一半?”惠王朱常潤看著老襄王,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王叔,您現在得到萬歲爺的信任,一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吧?”
“老六!怕什么?”桂王朱常灜可比他哥哥朱常潤有膽氣,一點都不露怯,“咱們怎么說都是萬歲爺的親叔叔!他還是懷疑咱們不真?咱們要不真,他爹就真了?”
還真是的,萬歷皇帝當年可不想承認朱由檢他爹朱常洛的,還是李太后翻出了內起居注,才把萬歷皇帝這個當爹揪出來!
“胡說什么呢?”朱翊銘瞪了眼這個侄子輩的王爺,吐了口氣,“老夫和你們直說吧......萬歲爺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咱們這些當王的到底愛不愛大明朝!”他頓了頓,“如果愛大明,就該帶頭交稅!”
“什么?交稅?”
“我們是王爺啊!”
“是啊,老祖宗都不讓咱們交稅的......”
朱翊銘聽了這話,呵呵一笑:“偽楚王現在是想交稅而不得了......如果萬歲爺剛來湖廣的時候,他就肯奉獻家產,帶頭納稅,何至于滿門盡誅?”
榮王朱慈炤本來就疑神疑鬼,聽到這話立馬表態:“叔祖爺爺,我要交稅......我最愛大明了!”
荊王朱慈煙也點點頭道:“我也愛大明......我也愿意交稅!多交點稅不怕,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那個不是成廟之后的岷王也道:“都是身外之物,本王不在乎!”
惠王朱常潤嘆了口氣:“不就是錢嘛......給他就是!財去人安樂!”
還是桂王朱常灜比較硬氣:“大不了就去南京閑居,我看也挺好!”
朱翊銘瞄了硬氣的朱常灜一眼,“還是少逞一些口舌之快吧......諸位如果都愿意交稅,那咱們聯名上個奏章,請在湖廣行官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吧!”
桂王朱常灜一聽就皺眉了,“怎么又多了一個攤丁入畝?”
攤丁入畝就是把按丁、戶征收的力役改為折銀后,攤入田賦中征收——當然,這攤入田畝的僅僅是農戶要承擔的力役折銀。
這個辦法的優點其實就是一個......方便征收!
但是同時也等于剝奪了士大夫的全部優免——原本士大夫不繳納力役折銀,現在都給攤入田畝,又來了個官紳一體納糧,這可真是剝得徹底!
朱翊銘擺擺手,道:“就攤丁入畝吧......萬歲爺想要干的事情,咱們都幫襯一下,讓他滿意了不就行了?他滿意了,就會離開湖廣去南直隸了!”
“對!”桂王朱常灜似乎明白了什么,“萬歲爺不可能一直在咱湖廣啊......這些日子南直隸的淮北和河南的東部都發大水,萬歲爺得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