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興元年十二月。
現在是武漢府一年當中最寒冷的時候,北風呼嘯,雪花漫天,連滔滔東下的漢水和長江上都能瞧見一塊塊的浮冰。
漢水和長江上浮滿冰塊場面,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對于姚大橋和葉家鑫他們這屆湖北人來說,是每年都能見著的場面。
只是對他們二位來說,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不是由外而內的冷,而是由內而外的冷!
他們倆的心,現在都涼透了,如果挖出來興許就是倆冰坨子!
現在這兩人,一前一后走在漢正街附近的一處堤壩上,旁邊就是浮滿了冰塊的漢水 現在藩債的價格已經跌破了50兩每張姚大橋的倉位也平掉了,最后把賬一算,他在這場藩債投機風潮中輸掉了二十二萬兩銀子!
他是帶著三十八萬兩殺進場的,現在只剩下十六萬兩如果那三十八萬兩都是他自己的錢,倒也沒什么。可是這三十八萬兩當中,有二十八萬兩是要在年關前付出去的貨款。
可他手頭只剩下了十六萬兩,還缺十二萬兩 十二萬兩銀子啊!
如果是李自成打來湖廣之前,姚大橋是不可能被十二萬兩銀子給逼得天天來漢水邊上轉悠的。
那時候他擁有湖北兩三萬畝的水田,光這些就價值幾十萬兩了可這些水田都被計口均田了,而且姚大橋還把這些土地寄存在了十二個舉人名下。所以他連贖田米都沒有拿到,幾十萬兩的田產就這樣沒有了。
不過在武昌府的家當還余下一點,足以支撐起大商人的架子,所以在李自成被攆走后,就借著朝廷急于找人去湖北收購白米的機會東山再起了。
但是東山再起的姚大橋多少有點虛熱鬧,市面挺大,但是底子很薄,就靠借貸和拆東補西維持著。因為本錢不足,所以姚大橋這兩年都快進快出,雖然賺了不少,但是也錯過了糧價暴漲時賺大錢的機會。
所以到了“藩債事件”前,支撐姚家表面繁榮的,就是十幾萬兩的自有資金 現在這筆錢已經輸光了,而且還倒欠十二萬兩!
而他一輸光,那個靠著他東山再起的葉家鑫也跟著倒霉了 葉家鑫現在是租地農場主,沒有自己的土地,全是租來的土地在經營。經營的是不錯,今年收成很好,刨去各項成本后,還有2000兩左右的利潤,其中1400兩是姚大橋的,他自己有600兩。
好日子看著就要來了,誰知道姚大橋一下又虧空了12萬兩這下葉家鑫和姚大橋合作的農場也保不住了——農場資產(農具和土地租約等等)都是屬于姚大橋的。葉家鑫只負責經營,可以分三成利潤而已。
現在姚大橋一垮,農場就只能盤出去了,而葉家鑫除了600兩分紅,什么都得不到。現在還受了姚夫人的委托,得天天看著姚大橋千萬別想不開!
這場藩債風波可是坑苦了一批武漢府的紳商,三天兩頭就有人想不開自殺了。
而姚大橋輸掉的數目可不小,在一堆輸家當中都能排上前10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不開了,姚大橋忽然停住了腳步,面向滔滔漢水,一動不動。
這可把跟著他的葉家鑫嚇壞了。
這是要跳下去了?他要跳下去了,自己救不救呢?那么冰冷的江水,下去很危險啊,還是算了吧!
葉家鑫等了半天,姚大橋也沒跳,于是他送了口氣,上前幾步:“姚大哥,你可別”
姚大橋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自言自語起來了:“算好了,都算好了漢正街上的鋪子都保不住了,姚家大宅也得抵出去!這一把可是輸慘了!我姚某人除了半條姚家宅街,就一無所有了!”
輸得只剩下半條街了,還是在漢口市中心的半條街!也不知道后世能值多少?不過現在漢口的房價不高,姚家宅街也不是什么商業街,所以半條街也不值多少。
“大哥,你還有半條街,可別想不開啊!”葉家鑫連忙開導道,“我現在就剩下七八百兩銀子的家當,不也好好的嗎?”
“我難道不是好好的?”姚大橋回頭看了一眼葉家鑫,“對了,你這幾天怎么天天跟著我啊?我沒欠你錢吧?”
“沒,沒有啊!”葉家鑫連忙搖頭,“我,我這不是沒地方去嘛,就琢磨著姚大哥你一定有辦法的”
姚大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既然你問了,我還真有條出路,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了?”
“真有出路?”葉家鑫問,“往哪兒出?”
姚大橋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你還記得彭舉人嗎?”
“彭子勤?”
“對,就是他。”姚大橋道,“他也虧了昨天我在海商行外面遇上他了,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他和我說,他虧得沒辦法了,準備出國去搏一下!”
彭子勤得了一些贖田米,又當了官,日子也漸漸好起來了。可他不知足啊,九品芝麻官當起來沒個頭,官俸也不多,也沒什么機會去撈。
所以他就想到了投機藩債結果也當了韭菜。
葉家鑫問:“出國?去哪兒?”
“去什么水真臘國,”姚大橋道,“那個國舅爺鄭森在那里搞了塊地,可以開墾屯田。需要有人去經營,彭舉人想去報名當個屯田官,這樣可以升兩級,還能拿雙俸,還可以在水真臘圈一塊職田,5000畝以下隨便圈。他問我有沒有人可以推薦去替他管理職田要不咱們一起去?”
“一起去水真臘國?”葉家鑫問,“遠不遠啊?”
“遠在安南都統司的南面。”姚大橋道,“富貴險中求啊!你去不去?”
“去!”葉家鑫一跺腳,“我還有700兩,正好用來當本錢!”
“陛下,這些日子,武漢的士紳商人可被藩債給坑慘了,傾家蕩產之戶,不知凡幾”
“陛下,這是武漢士紳商人聯名的請愿書,請求徹查藩債暴漲暴跌的幕后黑手!”
“陛下,臣也覺得藩債如此漲跌,很不尋常,一定有奸人在搗鬼作怪!”
東湖宮,勤政殿。剛剛把吳三桂、馬士英、朱慈炯這幫要賬的都打發走了的朱皇帝,還沒清凈幾天,就遇上新的麻煩了。
有些個輸急眼的士紳商人不肯風險自負,而是想讓朝廷去把幕后黑手揪出來好像還有幾個大臣滿同情他們的,在朝會上幫他們說話。
“這事兒還有幕后黑手?真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奸詐之徒!”朱慈烺當然是很重視的,臉色一下就沉下來了。
這是破壞國家金融安全啊!這是在挖大明朝封建主義墻角啊!這樣的壞人,一定得抓出來嚴懲!
“這個黑手一定是李過派來的!”朱慈烺沉著臉道,“也有可能是多爾袞派來的朱純杰!”
“臣在!”
朱慈烺道:“朕命錦衣衛徹查此事若真有黑手,一定要把他給朕揪出來!無論是誰,朕都不會輕饒了他!”
朱純杰立馬拍著胸脯保證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徹查到底!”
“好!”朱慈烺重重點頭,“你放手去查!哪怕查到有皇親國戚牽扯其中,朕也要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