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會讓撫軍朱太子為難的事情多著呢,其中最麻煩的還不是錢糧,而是一只洪水猛獸,名叫資本主義!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個萬惡的東西,其實已經被朱慈烺放出了籠子,就連始作俑者朱慈烺,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哦,對了,資本主義的萌芽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出現了。廣泛存在于東南的南京、揚州、蘇州、杭州和松江的絲棉手工工場,以及出現在廣東佛山的鐵器工場,都可以看成資本主義萌芽出現的標志。
但是這種萌芽在中國發展的十分緩慢,小農經濟始終占據主導地位,哪怕朱慈烺在東南的一系列運作,比如開設鹽商銀行、海商銀行;比如開放上海、寧波、泉州、廣州、登州五口商埠;比如同荷蘭、葡萄牙殖民者交往,推動大明進入大航海時代等等,都沒有真正觸及困住大明資本主義萌芽的牢籠——被士紳特權所統治的小農經濟!
道理很簡單,當一億多人口的南明開始走上萬惡的資本主義道路以后,對農產品的需求和對農村勞動力的吸納,都會以極快的速度成長。
也就是說,南明的農業生產的效率必須大幅提高!只有這樣才能以較少的勞動力生產出更多的,足以滿足手工業(工業)生產和城市人口的農產品。
而且一旦南明社會進入邪惡的資本主義初級階段,人口還將會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保持較快增長!
現在是一億幾千萬,而將來很有可能是兩億、三億,乃至更多!
要為那么多人口提供足以果腹的食品,同時還要為龐大的工場手工業體系提供足夠的原材料。南明的農業就必須進入資本主義階段!
即便南明在朱慈烺的領導下,可以在海外獲得一些盛產的稻米的殖民地,也必須用資本主義的辦法去開發,去開辦資本主義農場,才能為國內市場提供足夠的初級產品。
要不然盡是一些生產效率低下的封建采邑,能指望它們產出多少大米?而且去水真臘(湄公河平原)或暹羅的土地上開拓,是需要大量資本投入和高水平的經營管理的。封建領主哪兒有那么多的資本?他們哪兒會管理海外農場?
當封建主靠得是砍人的手藝高,又不是靠經營農業上臺的,讓他們去辦農場能行?
所以要把南洋的富饒土地變成大明的糧倉,還是需要許多大明的農業資本家去南洋辦農場才行啊!
可大明本土如果沒有大量的資本主義農場,南洋的農業資本家又從哪兒來?
根據后世歷史學家們的研究,大明的第一批農業資本家就出現在崇禎十九年的湖北漢陽、荊州、承天、德安四府。
而他們的出現,其實是李自成和朱慈烺合力促成的!
李自成對荊州、承天、德安和漢陽四府的進攻,以及在荊州、承天、德安,漢陽四府推行的均田,還有之前在襄陽、隕陽二府執行的圈地授田,都慘重打擊,甚至可以說是摧毀了士紳階級在這幾府鄉村的統治。
當崇禎十九年的盛夏到來的時候,湖北大部分地區已經沒有士紳地主的存在了。
當然了,李自成只是摧毀了支持明朝的士紳階級在湖北農村的統治,他并沒有把資本主義這只猛虎從牢籠中放出來,而是換了一只更加堅固的牢籠——就是翻身圈地的大順老營兵!
只要假以時日,他們就會成長為軍事貴族,代替原來的士紳階級,成為小農經濟的堅決捍衛者!
可是朱慈烺和他的克難新軍,又讓李自成的“牢籠”來不及成型,就全面瓦解了。
不過朱慈烺并不打算恢復舊有的秩序,所以在他離開武昌返回南京之前,推出了一個“贖買式土改”的湖北善后方案。
這個方案的細則,在朱慈烺離開武昌前的幾日,就制定完畢,并且在朱慈烺離開的次日,張貼在了武昌城各處城門口立起來的告示欄上。
出乎朱慈烺本人的預料,這個“贖買式土改方案”,將會把資本主義這個吃人的怪物,帶到湖北富饒的鄉村。而這只怪物一旦在湖北鄉村站穩腳跟,很快就會憑借自身的高效率席卷東南農村資本主義就要來了!
漢陽門外的碼頭終于有了點人氣,并不是有多少糧船沿著長江、漢水而來了,而是大批的兵船從下游的小武昌開來了,密密麻麻的停泊在漢陽門碼頭外的江面上。
這些戰船寄托了許多流亡武昌的士紳奸商們的希望,所以每天清晨,漢陽門一打開,就會有許多難民一樣的士紳奸商涌出來看——他們要看看船隊是不是已經出征?只有打下了襄陽府和荊州府的西部,他們這些土豪劣紳在湖北的統治,才有可能恢復啊!
不過在今天早上,從漢陽門內出來的姚大橋和葉家鑫,卻看到讓他們詫異的一幕。
并沒有多少人擁擠在漢陽門碼頭上去向值守的兵士問東問西,大家都擁在漢陽門外新近豎立起來的告示牌周圍,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不時還有人放聲大哭。
這是怎么回事兒?
難道太子爺不打算出兵收復荊襄之地了?
姚大橋和葉家鑫都是一怔,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到了告示欄外圍。
這邊人山人海的,擠是擠不進去的。不過這難不倒姚大橋,他交游廣泛,很快就找到一個蹲在路邊流眼淚的書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上回拎著菜刀要去“劈李自成”的德安舉人彭子勤。
他比去年冬天的時候又苗條了不少,臉色灰灰的,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從去年冬天到現在,流亡武昌的這些湖北士紳奸商,大多在吃“救濟粥”活命。如果手頭還有點資產的,像姚大橋這樣的,日子還能過。
而彭子勤幾乎是捏著兩個拳頭逃出來的,啥都沒有,一大家子只能喝粥了,全都餓得兩眼放綠光了。餓得實在沒辦法時,他都想著要賣掉兩個小老婆了,但是到最后還是下不了狠心,只好一家人一塊兒挨餓!
不過混到了這種即將餓死的地步,彭大舉人和聚集在武昌城內的大部分舉人、秀才,依舊不肯接受朱慈烺開出的“武昌薄田置換方案”——彭大舉人手里還有三四千畝德安農田的田契啊!要是能拿回來,他還是個大地主怎么肯放手?
所以彭子勤和一票有點頭臉的湖北士紳,這些日子都在和朱慈烺耍無賴,一會兒去孔廟哭,一會兒去太廟(武漢現在是江都了,當然有太廟)哭,一會兒又在武昌行宮外面哭。
哭來哭去,還真把“土地置換方案”給哭沒了,給換成了糧食補償方案。根據土地的肥瘦,一畝補糧兩石到四石,而且還要在荊州、襄陽、德安三府收復后,分五年兌付。當然了,這些糧食也不是大明朝廷拿出來的,而是分到土地的湖北農民出——農民多出一點,地主少拿一點,分到官田、軍田、隱田的農民也要一樣出糧贖買!
彭子勤家有三千四五百畝土地,大部分是旱地(他是德安的,那邊的土地在湖廣算差的),但是拿到七千石白米的補償還是沒有問題的。即便分五年兌付,一年也有一千多石可以拿。比起之前的“土地置換方案”倒是多了一些。可是九成的身家還是折騰沒了與此同時,彭子勤的舉人功名依舊會失去,戶籍也會被遷移到武昌,而且他和他的兒子、妻子,終身不得在德安府置業。
所以他心里面難過,就在告示欄外圍哭了起來。不過當他將朱慈烺給出的補償方案告訴姚大橋后,這位奸商卻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發財了,發財了這可是發財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