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之獬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迫當上山東巡撫!
山東巡撫啊!擱過去做夢都想,可現在他只想辭官離京,找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隱居——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比蔣干還不如!
因為蔣干是上了周瑜的當,是能力問題,不是立場問題。可是他孫之獬為了能活著離開南明,在揚州就背叛大清朝,還和祖可法、金之俊一起在南京扮演了一次大惡人,把大清朝抹得和煤炭一樣黑了 如果多爾袞知道他在南京干了什么,那就不是革職削籍的問題,而是要滿門抄斬了!
可是要隱居也不容易,他老家在明朝控制下,財產土地多半已經沒有了。而他帶到北京來的財產也不多,當了大清朝的官以后,也沒多少時間去撈。所以他手頭沒什么余錢,一大家子跟著他連吃飯都困難,還隱什么居啊?找個沒人的地方去餓死?
所以他被免職后,就一直在北京熬著正走投無路的時候,多爾袞居然讓他做了山東巡撫,還讓他去招撫山東地方的豪強士紳!
他可是全國聞名的閹黨漢奸,而且還公開聲明要挖孔子的墳讓他去招撫山東豪強士紳,怎么說啊?咱們一起投了大清,再結伴去曲阜倒斗?
能行嗎?
可他也不敢對多爾袞說不啊!多爾袞本來就對他不滿,要再不識相,也別隱居了,直接拖菜市口宰了吧!
所以他是硬著頭皮當上山東巡撫的完全拿著做一天是一天的心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當巡撫。
可當他跟著何洛會的大軍,從德州的吳橋鎮進入山東地面之后,心情卻陡然大好了。
因為他的山東老鄉們已經替他解決了最大的難題——如何招撫!
出了北直隸地界,進入山東地面后,一路所見,盡是瘡痍!
本是五月仲春,該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時候。
可是一路走下來,卻只見到田地荒蕪,人跡只能用罕見來形容了,至于運河兩邊的城鎮,大多過了火,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 好啊!山東老鄉們都很機靈,不等大清天兵來打殺,自己就跑了!孫之獬心里那個高興啊——山東人都跑了,當然就不用去招撫了,他的差事也就不會搞砸了差事不砸,他的巡撫就能當一陣子,多少撈一點,以后就不受窮了。
不過他的好心情可不能表現在臉上,滿洲正黃旗固山額真何洛會正和他并轡而行呢!
“我大清天兵在崇德元年和崇德四年兩次攻入山東,那可真是大獲全勝,殺人過百萬,掠人數十萬,殺得山東小兒聞我大清威名都不敢啼哭了。所以這次他們聽說大清天兵又來了,自己就先跑了”
聽著孫之獬說起之前兩次清兵入口殺到山東的事情,何洛會也是大皺眉頭。那兩次入口之戰可真是大獲全勝啊,收獲之多,超過之前幾次入口。八旗上下,人人都跟著發了一票可沒想到山東的尼堪居然長了記性,不等天兵再來,就先跑了個干凈!
看著眼前一片荒蕪景色,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可這次攝政王已經放了話了,讓咱們少殺一點,少搶一點”
“可不是嘛!”孫之獬點點頭道,“山東這里的百姓被朱賊迷惑久了,不知道我大清有多仁義,看來只能在拿下東昌府后,再想辦法招誘流亡百姓還鄉了。”
現在大清入寇山東的路線分成西北兩路,西路是主力,由多鐸指揮鑲白旗主力、正紅旗一部,八旗正丁加上包衣奴才,再加上劉良佐和許定國的綠營兵,合計三萬余人,從大名府方向攻入,取下冠縣、館陶、臨清州。
北路是偏師,由改任正黃旗固山額真的何洛會指揮正黃旗、鑲黃旗、正紅旗、鑲紅旗各一部,加上吳惟華指揮的綠營,總兵力有一萬五千。從河間府方向攻入,取德州、故城、武城,赴臨清州和多鐸會師。
會師之后,多鐸就會指揮全軍主力,沿運河一路南下,最后撲向曲阜城。
而孫之獬將在臨清州城被清軍攻占后,在那里設立大清的山東巡撫衙門,開始替大清招撫山東地面上的士紳豪杰他手里總還有大清朝的頂子可以發,應該能拉到一些人頭的。
“撫臺,您看這人也太多了吧,咱們沒有那么多土地啊”
同一時間,濟南鎮守副總兵李大開正指著濟南城外望不到邊的難民隊伍,對著大明朝那一邊的山東巡撫兼濟南鎮守總兵高宏圖小聲抱怨。
這些難民都是從濟南府和東昌府下屬的州縣跑來的!這股難民潮也不是才起來,而是持續了相當長的日子了。
自從大清國在北京和北直隸占房、圈地和強迫漢人投充為奴后,難民潮就漸漸起來了。先是從北直隸和北京城逃出來的漢人百姓,不管原來是啥樣,現在全都家破人亡了,進入山東境內后都跟叫花子差不多。
在他們的示范效應下,濟南府北部(大清河以北)、東昌府、兗州府的西北部(兗州府城、曲阜城以西和以北)的百姓也開始大批逃離家園——這些地方在被入口的清軍屠戮過兩次,現在生活在那里的老百姓都是劫后余生下來的,對大清朝可沒什么好印象。看到北直隸都那樣了,還不趕緊收拾東西跑路?
而山東巡撫衙門也不阻止,反而向沿邊州縣的衙門下達了組織百姓撤離的命令!
所以難民潮的規模就越來越大,到了崇禎十八年春夏之交的時候,山東省內和大清交界的州縣幾乎都被清空了。
而登萊巡撫衙門、山東巡撫衙門和山東團練衙門在這段時間都忙著拉人頭。
其中登萊巡撫衙門是替朱慈烺在拉人,主要的對象是從北京和北直隸跑出來的難民,他們可都是“苦大仇深”,還都是北人,對克難新軍而言就是最佳的兵源!
另外,這些人還會把北京和北直隸百姓的凄慘遭遇告訴克難新軍中的“北人元從”——他們可都家破人亡了,還不嗷嗷叫要報仇雪恨?
所以從北京、直隸逃出來的百姓,大部分都被登萊巡撫衙門安排南下,被安置在了南京和正在興建中的口岸城市上海。
而從山東沿邊州縣跑出來的百姓,則被山東巡撫衙門和山東團練衙門給“瓜分”了。
這兩個衙門看名稱好像是山東省的省級衙門,但實際上能管轄的地盤卻都是府一級的。其中山東巡撫衙門現在能管的地盤就是濟南府和半個兗州府。而山東團練大臣衙門也不管全省團練的,只是管著登州府、萊州府和青州府的部分州縣,不僅管團練,也管著這些州縣的行政——實際上也是一個軍政一把抓的藩鎮!
不過這兩個藩鎮對于所轄的州縣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控制能力,因為在這些州縣的地盤上還存著許多中小土豪,未必買高宏圖和左懋第的賬。所以山東巡撫衙門和山東團練大臣衙門,也開始抓人口、抓土地了。
而這兩個衙門抓人口、抓土地的辦法就興屯田!從山東沿邊州縣逃出來的百姓,就是人口的來源,多了不敢想,幾十萬還是有的。
比較麻煩的是土地,雖然山東在九年前被清軍狠狠的蹂躪過,人口減少了兩三百萬,但是人少的州縣都是靠近北直隸和河南的。相對被禍害得比較輕的登州、萊州、青州和泰沂山區的人口并沒有減少太多,也就沒有太多的無主荒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