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這是寧遠中后所的塘報上面注了火急”
內秘書院的一個檢討,同時也是內秘書院大學士范文程心腹的張承忠,正跟在范文程屁股后面,手里還捧著一疊公文翻看。在寧遠城內,被欽差大臣范文程占用的一處衙門的大堂上,還擁著一堆人,都是關寧軍系統留守在寧遠的官員,正聽著范大欽差指手畫腳的分派任務。
“糧食都打包裝車了嗎?這一去可是2000多里地,沒有兩個月別想走完,一路上人吃馬嚼的可不能少!這一批要走多少?有兩萬人嗎?一人起碼準備一石面粉,還有騾馬吃用的精料。咱們得打寬一點兒,寧愿多,不敢少!”
“護衛的軍隊準備好了沒?雖然這一路都在大清國的地面上行走,可是漠南草原上也不安生這個旗那個旗的,都不好惹,小心沒大錯!”
“綢緞布匹備了多少?西北可奇缺這些銀子不必多帶,綢緞布匹可不能少帶。沿途遇上那些蒙古王爺貝勒,送上一點就能保平安。萬一缺了糧食、騾馬,還能拿著換一些。可別說你們沒有!北洋海面上那些沙船來來往往的,可沒少往你們這兒賣東西!”
“田里的莊稼怎么辦?這就不必你們操心了,攝政王自然會派八旗的包衣奴才來收取的,你們就安安心心上路吧,平西王早就在寧夏甘肅給你沒安排好了。”
范文程的這個大欽差原來是管搬遷的——多爾袞雖然早就批準遼西這邊的關寧家眷子弟搬家,但是吳三桂這邊執行得有點慢。破家難離嘛,而且還是去寧夏、甘肅,要去江南的話,大家早開開心心上路了 況且今年春天大家還播種了一回,現在才初夏,沒法收獲啊!所以大家都想著捱捱,等秋收后再走。
不過多爾袞卻等不及——秋收以后眼看天就涼,到時候漠南草原上一片寒風凜冽,還怎么走?就算人能捱,牲口怎么辦?走兩三個月的路呢,路上不得吃啊!如果真要走那么遠,決不能秋收后上路,最晚夏天就該出發了。要真拖過秋收,就得明年的季春時節才能上路了(孟春、仲春都不行,得把牲口喂肥了才能走),可眼下明清間的戰事一觸即發,多爾袞哪等得了那么久?所以他就把范文程這個內秘書院大學士派到寧遠當欽差大臣了。
范文程忙完,已經有點頭暈眼花嗓子疼了。他年紀不小了,身體也不大好,在大清入關前他正在養病,現在是帶病工作。所以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緩緩,瞧著自己的隨員張承忠捧著份塘報,就有點皺眉頭。
“哪兒送來的?”
“寧遠中后所的,是軍務”
“胡鬧!”范文程一揮手,“不看我就是管搬遷的,軍務上的事情送盛京總管衙門。”
盛京總管就是盛京將軍的前身,是大清國遷都北京時設立的,第一任總管就是多爾袞的心腹何洛會。現在的總管是第二任,也是多爾袞的人,名叫葉克書。遼東這邊的軍務都歸他管,范文程不該插手。
“中堂,這事兒您就是不管,也應該知道一下”
“什么事兒?”范文程范大中堂眉頭一皺,只得把塘報拿過來瞧,這一瞧可不得了。挺大的一個學士,馬上就跳起來了,“什么?南軍的水師已經到了覺華島”
原來這份塘是駐扎在寧遠中后所的一個八旗漢軍牛錄派人送來的,報告的事情正是覺華島被大明水師攻占!
雖然喻大仁盡可能封鎖消息,可這事兒還是沒瞞得了太久。因為覺華島上的漁民定期要給寧遠中后所送海鮮的,寧遠中后所得到海鮮后,還會挑出其中的上品用鹽腌了,再送北京城順治小皇帝和布木布泰大媽餐桌上的咸魚就是這么來的。
現在沒有人送海鮮了,小皇帝想吃咸魚了怎么辦?所以駐寧遠中后所的牛錄不敢耽擱,馬上就派船出海。這一出海不要緊,馬上就發現在覺華島周圍巡邏警戒的北洋水師沙船了。
別看八旗天兵在陸地上牛皮哄哄,沒把明軍當回事兒。可是在海上,那真是耗子見貓,趕緊跑回來了其實他們也沒必要跑那么快,因為他們遇上的是一艘航速有限的沙船,當時也不順風,根本追不上。
當然了,如果他們遇上的是蜈蚣戰船,那也不必跑,因為根本跑不了,想活命就投降吧!
“不行,本官得去瞧瞧”范文程放下塘報,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中堂,您要去哪兒瞧瞧?”張承忠問。
“當然是覺華島!”范文程咬咬牙,一臉正色,“不親眼所見,怎么知道南朝到底派了多少兵過來?這事兒一定得弄清楚了!”
“中,中,中堂”張承忠可被范文程給嚇著了,“您可不能去啊!雖然我大清陸上無敵,可水師不如南朝,您是大清的大學士,萬一有個什么好歹,下官怎么和攝政王交代?”
范文程捋著胡須,“說得也是”他忽然扭頭看著張承忠,露出了期待的笑容,“重夷,你是我大清的忠臣吧?”
張承忠愣了愣,然后就明白了什么,只好含著眼淚點點頭。
他是廣寧衛人,在廣寧衛淪陷時一家老小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成了包衣奴才,被編在正紅旗里頭。他那時還小,卻聰明機靈,也讀過書,所以就給同是正紅旗的范文程看中,成了書僮。在范文程的提拔下,這才飛黃騰達,成了內秘書院的檢討。
那么大的恩,他肯定得報答啊!現在就是報答的時候了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范文程笑道,“你放心去吧若有什么萬一,你的妻子和女兒,我來照顧,盡可放心。
不過你也不要害怕,你是遼西當地人,長得又黑又粗,不似個文人。完全可以裝成收買魚貨的商人上島,即便被抓了,應該也不至于害了性命。”
不得不說,范文程還能料事的。他的心腹張承忠果然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連后腦勺的那根金錢鼠尾巴都沒叫人剪了——剪了辮子就回不了不是?
所以張承忠不僅帶著辮子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情報!
唔,南朝這次從海路發動的北伐很可能是認真的!占據覺華島僅僅是個開始遼西危急!大清危急啊!
“多爾袞,多爾袞,快醒醒”
這個晚上,正在呼呼大睡的多爾袞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有人在喊自己名字誰啊?多爾袞的名字是隨便叫的?半夢半醒的多爾袞正琢磨呢,忽然臉面上還傳來一陣刺痛,有人在揪他的胡子!
“誰啊!”多爾袞嚷了一聲,小眼睛終于睜開了,還有點發怒。
攝政王的胡子,是隨便能揪的?
“我,太后!”
一張大媽臉出現在多爾袞眼前,原來是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多爾袞看著心愛的大媽臉上焦急的表情,頓時關切地問,“是不是皇帝他”
順治小皇帝這兩天得病了七歲的孩子啊,病著病著也許就那個什么了!這可怎么辦啊?
“你想什么?”布木布泰瞪了他一眼,“范文程來了!遼西那邊出大事了,南朝的大軍打到遼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