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太沖不錯啊,交稅多的地方,科舉名額是該多一些好辦法!農商皆本也是對的,只有工商發展了,稅才能真正多起來。
另外,他在吏治上的建議也很不錯,做官就應該寬入嚴汰,也要末位裁汰,不能辦事就該滾蛋!
羅大公的辦法也很好,官紳近幸權貴一體納稅!就該這樣好好,這是個直臣啊!錢先生,你給他起的‘大公’名號果然貼切!今科的狀元,就應該在黃太沖和羅大公中產生了!”
你終于被騙了!錢謙益看著自己為發現了直臣能臣的朱慈烺,心說:這個羅大公是奸臣,是為了當狀元當大官故意迎合你的!至于那個黃宗羲,呵呵,就是想法太多,而且還都敢說出來寫出來要不然早就中進士了!這種人,給個同進士,然后找個偏遠小縣一扔就行了。
讓他中狀元,那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還不如用羅大公這個奸臣當狀元呢!
當然了,這個話錢謙益是不會和朱慈烺挑明說的 “張煌言也不錯,”朱慈烺又拿起張煌言的卷子,笑吟吟對錢謙益道,“雖然不如黃太沖、鄭森、羅大公有見地,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主張實行榷禁制,將鹽、茶、酒等物都列入榷禁,不得私賣。雖然難以實行,但想法還是很好的,文章也好,也是一甲二甲的水準。”
張煌言提出的“榷禁”,其實就是一種專賣。不過不是將專賣權下放給私商,而是由國家控制專賣權,通過專賣獲取大利。這樣的辦法在南明是行不通的,因為南明所面臨的形勢是朝廷弱而商人強。
不過張煌言能寫出這樣的文章,而不是直接交白卷,就已經表明了立場。
在今天的這場考試當中,除了發生了公開的罷考,還有許多考生選擇了消極抵抗——交白卷!不會做總不犯王法吧?
所以現在收到明遠樓的卷子,一多半是白卷!也算是中國科舉史上的一大奇觀了。
而在這場“白卷奇觀”的背后,則是東南士林的消極抵抗——如果考慮到參加這次科舉的舉人中還有許多是朱慈烺安排好的“內線”,還有不少是從北地流亡來的無產舉人,他們是不會交白卷的。那么東南士大夫消極抵抗的比例還是相當高的。
所以全面嚴征商稅的政策,真要在東南實行,一定還會遇到許多麻煩的而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麻煩,朱慈烺必須得篡了東林黨了!
篡位的事情還能再等等,篡黨卻是勢在必行了!
“錢先生,吳先生,龔先生”朱慈烺思笑著說,“這次恩科中雖然有不少舉子交了白卷,但還是能選出不少人才的。這些人才之中,有不少都是東林后繼。所以本宮就想趁著大家都匯聚金陵的機會,召開一場東林大會,選出新一屆的東林三君和東林七子。不知三位先生意下如何?”
召開東林大會的想法,朱慈烺早就和錢謙益、吳梅村、龔鼎孳三人說過了,不過那時是想法,現在是令旨了。問他們意下如何,是讓他們支持,而不是真的要聽取什么意見。
這東林黨,朱慈烺是篡定了!
三山門外,秦淮河上,各種船只,往來通行,繁忙無比。
一艘客舟緩緩在河上行過,客舟裝飾得非常漂亮,豪華之中又不失儒雅,在客舟的船艏部還豎著一根光禿禿的旗桿。
蘇州才子范一己范老夫子臉色慘白,坐在船艙內,從打開的艙門望出去,直勾勾地看著那根旗桿。
在他乘船來南京應恩科的時候,那根旗桿上是掛著一面讓他享受了三十多年的“舉人旗”的——就是一面白底的旗子,上書“吳縣范舉人”五個大字。
這可不是一面表明身份認旗,而是范一己一家三十多口子長期的,穩定的,而且豐厚的收入來源!
他范一己本是吳縣一寒門,三十大幾還是個窮酸私塾先生,雖然早就過了縣試、府試,可是卻卡在了院試上面,所以連秀才都不是。明朝都市人的特權是從秀才開始的,沒有秀才功名就是平頭百姓。所以那時的范一己真是落魄得不行,如果不是有個屠戶岳父不時周濟一二,只怕要餓死蘇州街頭了。
就在他年近四十的時候,忽然時來運轉,先是過了院試,成了秀才公,轉年又過了鄉試,成了舉人!
那可真是鯉魚躍了龍門,不得了啊!
中舉之前,范一己不過剛剛脫貧的秀才,在蘇州城內那是車載斗量的存在。
而中舉之后,那可就不得了啦!就不斷有昔日的學生來孝敬他:有送田產的;有人送店房的;還有那些破落戶來投身為仆,圖他一個蔭庇的。到兩三個月,范一己家奴仆、丫鬟、銀子、土地、房產就都有了!
除了這些,范一己還能把他的舉人招牌“出租”給商人避稅,舉人的招牌可是比較值錢的,能夠“保護”的商人較多,有效使用范圍也較廣,所以每年都能給范舉人一家帶去豐厚的收益——這事兒也是有潛規則的,也不能太過濫用,要不然就不值錢了。
可是這一切,卻在昨天的江南貢院風波之后,徹底終結了。
當錢謙益親口向他宣布了將其革去舉人功名的時候,他家二十多年的富貴榮華就終結了,他頭頂上的那片天也轟然坍塌了!
等消息傳到蘇州,他那些得了容易的田產、店房、奴仆,用不了多久就會一一離他而去了。他也沒有什么招牌可以出租給商人用來避稅,他的那些學生轉眼也就不認識他這個一文不名的先生 “老師,老師都是學生連累了您!學生對不起您啊!”
一個有點顫抖的聲音在范老夫子耳邊響起,打斷了范一己的思緒。說話的是蘇瑾,也就是那個在貢院里面當了出頭鳥的吳縣蘇瑾蘇舉人。
范一己看了自己的“好先生”一眼,苦苦一笑:“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老夫就是不當這個出頭鳥,你覺得舉人、秀才的避稅之權,還能維持多久?”
“老師,”蘇瑾看著范老夫子,“朝廷終究還有錢閣老、侯閣老而且學生還聽說馬上就要開東林大會了,或許正人君子很快就要在朝堂上占據上風了。”
“哼!”范一己冷笑一聲,“你忘了是誰把咱們倆的舉人革去的?不就是錢閣老本人嗎?什么東林大會,在老夫看來,不過是打著東林名號的閹黨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