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回想著她和岑隱認識后的一幕幕,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笑得甜甜的。
“慕老爺,您說的是。”
岑督主最好了!
說話的同時,端木緋笑瞇瞇地再次從岑隱手里接過了她的那個小印,這一次,她仔細地把小印收在了自己的荷包里,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
看著端木緋那可愛的小臉,皇帝唇角翹得更高了,眼角正好瞟到端木緋的荷包口冒出簽文紙的一角。
皇帝動了動眉梢,問道:“丫頭,你說你今天求了一支上上簽?”
“是啊,慕老爺。”端木緋就從荷包中摸出了那張簽文紙,展開后,脆聲念道,“梧桐葉落秋將暮,行客歸程去似云,謝得天公高著力,順風船載寶珍歸。”
這支簽是安平和端木緋為封炎求的,按照簽文的意思是說,封炎這次的蒲國之行雖有波折,不過有天神相助,最終諸事遂意。
是吉兆。
皇帝也跟著低低把最后一句“順風船載寶珍歸”念了一遍,笑著撫掌道:“這千楓寺的簽果然準。”
皇帝慢慢地呷了口熱茶,然后又對安平說道:“長姐,我昨日剛剛收到了阿炎派人從蒲國送來的折子,他們已經踏上返程了…預計下個月就能到京城了。”
封炎的名字令得亭子里靜了一靜,只剩下那寒風吹拂枝葉的簌簌聲。
皇帝隨意地摩挲著手邊的茶盅,笑著恭賀安平道:“長姐,你們母子倆很快就可以團圓了。這是不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但愿如此。”安平神情平靜地說道。
安平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見寶親王妃身旁的丫鬟緊張地“啊”了一聲。
寶親王妃微微蹙眉,不悅地看向了身后的貼身丫鬟。這可是御前失儀。
那丫鬟的俏臉上褪去了血色,抬手指著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王妃,螞蟻…好多…黑螞蟻!”
黑蟻?!亭子里的眾人立刻就聯想到了之前在靜心殿的那個佛龕里密密麻麻的蟻群,臉色微僵。
眾人都順著丫鬟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涼亭一側的灌木叢中不知何時爬出了一群群的黑蟻,黑壓壓地在地面上爬行著,沙沙沙沙…
寶親王妃這時可就顧不上什么御前失儀了,幾乎是跳了起來,驚慌失措地從亭子的另一邊退了出去。
皇帝自然也看到了那數量驚人的黑蟻群,臉色十分難看,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浮現一個念頭,莫非剛才擅自打開佛龕,真的觸怒了神靈?!
仿佛在驗證他的猜測般,更多的黑蟻源源不斷地從灌木叢中爬了出來,密密麻麻,朝亭子里的各個方向四散而去,地上到處都是黑蟻,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皇上,不如避一避吧?”
“二皇子妃,小心。”
“啊,螞蟻爬過來了…”
在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眾人紛紛離開了亭子,也包括安平和端木緋。
可是亭中的黑蟻太多了,饒是他們再小心,還是讓一些黑蟻爬上了他們的鞋履、袍角或者裙裾。
周圍的那些宮人與丫鬟急忙都俯身幫著各自的主子拂去身上的黑蟻,好一陣雞飛狗跳,喧鬧得很。
子月和綠蘿也蹲下去,幫自家主子撣螞蟻,卻發現安平和端木緋的裙裾纖塵不染,哪有什么螞蟻。
綠蘿心念一動,忽然想到自家姑娘天天都佩帶著她自己調配的驅蟲蟻的香囊,放下心來,但還是走出緊張地樣子,裝模作樣地撣著螞蟻。
皇帝鮮少如此狼狽,面色一沉,朝慕祐昌看去,遷怒地想道:都怪這個逆子!要不是因為他引著自己去開佛龕,怎么會觸怒神靈?!
皇帝越想越覺得是如此,面沉如水。
慕祐昌沒注意到皇帝,他也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心里忐忑不安,心跳如擂鼓般砰砰地回蕩在耳邊。
難道說是自己剛剛在靜心殿放火的事惹怒了神佛?
不會的。
他立刻掐斷了這個想法,在心里對自己說,這只是巧合,自己可是真命之子。
慕祐昌定了定神,拔高嗓門呵斥道:“來人,快去把住持叫來!這寺里怎么到處都是螞蟻!驚擾了父…親,他們擔當得起嗎?!”
這逆子還要拿自己當擋箭牌?!皇帝的臉色剎那間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夠了!真是丟人現眼!”
皇帝忍不住又朝亭中望去,這才沒一會兒功夫,亭中的黑蟻數量似乎又多了一倍,密集得仿佛那天際的陰云,在亭子里流連不去。
皇帝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壓了一塊巨石似的,更煩也更慌了。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擺駕回宮。”
皇帝冷冷地丟下這四個字,就大步流星地朝大門方向走去。
皇帝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都跟了上去,亭子四周很快就變得空蕩蕩的。
端木緋正要跟上去,忽然目光一滯,注意到涼亭中的扶欄長椅下撒著一灘灘灰色的粉末。
這是…
端木緋的鼻子動了動,歪了歪小臉,正好對上岑隱那雙狹長魅惑的眸子。
岑隱對著她飛快地眨了下眼,微微一笑,妖魅如狐。
有趣。端木緋努力地壓抑著那微微翹起的嘴角,若無其事地隨著安平一起往前走去。
一炷香后,一行車馬就簇擁著皇帝浩浩蕩蕩地從千楓山的山腳下飛馳而去,安平的馬車慢悠悠地跟在了最后面。
安平挑開一邊窗簾,朝馬車外望了望,見皇帝一行人在前方數十丈外,方才放下窗簾,問道:“緋兒,靜心殿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端木緋就從她發現二皇子慕祐昌的袖子上被燒焦了一小塊說起,有條不紊地說到她的推測…
饒是沉穩如安平,也是一陣后怕,臉色微變。
是她大意了,差一點…差一點兄嫂的牌位就會葬身于火海中。
“緋兒,多虧了你。”安平親昵地攬過端木緋的肩膀,眸子里溢滿了溫柔的笑意。
兒媳婦的眼睛還真是尖,又機靈,自家傻兒子真是賺到了。
安平抬手溫柔地揉了揉端木緋柔軟的發頂,端木緋乖巧地由著安平摸,笑得甜糯可愛。
馬車外不時傳來車夫的吆喝聲和揮鞭聲。
安平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懷疑:慕祐昌到底知道多少呢?!
安平回想著今天慕祐昌說的每一句話,慕祐昌的那把火太過了冒險了,據她對這個侄子的所知,他應該不是那種沒有一點憑仗就會去貿然縱火的人,他怕是知道什么,問題是,他只是“懷疑”,還是“確信”。
牌位的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又是誰透露出去的?
安平不動聲色地笑了,思緒飛轉。
端木緋一直乖乖地由著安平摸著,腦袋放空,生怕自己想太多了。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端木緋在心里仿佛念經似的反復對自己說著,眼神呆滯。
可是在安平的眼里,端木緋的呆滯就變成了乖巧,安平越看她越可愛,親自給她沏了茶,一會兒喂她喝茶,一會兒喂她吃點心。
子月看著自家主子好像在養小閨女似的樣子,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心道:反正主子高興就好。
安平差點就想把端木緋帶回自家,最后還是依依不舍地把端木緋送回了端木府。
哎,緋兒怎么才十二歲呢!
安平心里默默地嘆氣,數著手指,還有三年呢!
馬車在安平的嘆氣聲中回了公主府,東側角門開了又關,直到傍晚時,東側角門才再次打開,一封信被遞進了府,由子月親自送到了安平手中。
信上只有兩個字——
安好。
字跡遒勁,力透紙背。
安平怔怔地看著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好一會兒,仿佛要把紙給看透似的。
安平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神就變得沉淀下去。
她隨手把手里的那張絹紙丟進了一旁的火盆里,橘紅色的火苗一下子順著紙張躥了起來,將安平的臉龐上染上一層溫暖的橘色。
很快,火苗就貪婪地將絹紙吞噬殆盡,只剩下些許灰燼與火盆里的炭火混合在一起。
如同端木緋所料,次日一早天還沒亮,京城就又開始下雪了,接下來的半個月中,鵝毛大雪斷斷續續地下兩天停一天,前面的積雪沒化,后面的雪又積了上去,天氣越來越冷,百姓多是閉門不出,整個京城也因此顯得冷清了許多。
一場場大雪把京城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京中的積雪越來越厚,厚厚的積雪壓塌了城北不少房屋,那些遭受雪災的百姓面臨著無家可歸的局面。
京兆尹為此忙得跟旋轉的陀螺似的停不下來。
京中遭了雪災的事當然也瞞不過皇帝,惹得皇帝的心更煩躁了。
自打半個月前從千楓寺里回來后,皇帝就有些惶惶不安,那佛龕里和亭子里的那些黑蟻時不時地浮現在眼前,甚至還有幾次錯把紙上的字看成了黑蟻。
御書房里靜悄悄的,御書房服侍的小內侍都知道皇帝近來心情不好,一個個都是戰戰兢兢。
皇帝坐在御案后,心神不定地翻著手邊的折子。
案上的這些折子都是岑隱整理好的,他現在在看的這張折子里說的是京城和京郊里遭災的情況,內閣提議先把受災百姓安排到附近的廟宇暫住,由朝廷作主施粥,秋播的糧大概被凍掉了不少,來年朝廷應當減稅。
再加之,京城尚且如此,北方以及東北一帶很可能有不少地方都遭了雪災,必須提前準備。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皇帝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合上手里的折子,就聽外面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似乎連他腳下的地面都隨之震動了一下。
皇帝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地錘擊了一下,嚇了一跳,眉頭緊皺地吩咐道:“小李子,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皇上。”一個青衣小內侍急忙領命退出了御書房,外面一片喧嘩嘈雜,鬧哄哄的。
小李子皺了皺眉,隨手喚住了一個檐下的內侍,問道:“這到底是…”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傻眼了。
前方五六丈外,一株水桶粗的百年老松攔腰折斷了,折斷的樹冠掉落在地上,散了一地的松針和積雪,一片狼藉。
顯然,剛才的那聲巨響就是老松折斷發出的聲響。
折斷的老松前已經圍了不少內侍、宮女和禁軍,還有更多的人聞聲而來,庭院里越來越嘈雜。
怎么會這樣?!小李子盯著那株攔腰折斷的老松咽了咽口水,沒停幾息就又匆匆地轉回御書房去回稟。
“皇上,外面那株…老松斷了。”小李子結結巴巴地稟道,不敢抬頭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霍地站起身來,撞在身后的椅子上,發出“咯嗒”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御書房里顯得尤為刺耳響亮。
皇帝看也沒看小李子,就繞過御案,大步流星地出了御書房,抬眼望向了前放的那株斷松。
“皇上。”屋檐下、庭院中的那些宮人禁軍一看到皇帝,無不躬身行禮,誠惶誠恐,周圍眾人一下子都矮了一截。
而這些聲音已經傳不到皇帝耳中。
皇帝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這株斷松,周圍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把他與附近的其他人隔絕看來。
皇帝的面色愈來愈陰沉。
這偌大的皇宮中,除了包括御花園在內的幾處花園,很少栽高樹,為的就是不給此刻藏匿的機會,唯有這株御書房外的老松例外。
自大盛朝立國以來,這株老松就屹立在那里,茁壯成長,越來越遒勁蔥郁,它見證了大盛的歷史,也見證了慕氏子孫一代代地執掌這片大好山河…
從皇帝三四歲有記憶以來,這株老松就在那里,理所當然地屹立在那里,皇帝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株老松會倒下!
皇帝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掌掐住似的,面色鐵青。
皇帝的腦海中不禁又想到千楓寺的黑蟻,想到這半個月突如其來的雪災,想到他這段日子一直心神不寧,睡不安穩…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喘不過氣來。
自他登基以來,一切就如水到渠成,他鏟除異己,漸漸坐穩了江山,這十幾年來順風順水,這還是這么多年來,皇帝第一次感覺到仿佛有一把大刀懸在他上方似的,讓他如芒在背。
皇帝那雙幽深的眼眸一點點地變得越來越深邃暴戾,仿佛醞釀著一場風暴似的。
其他人見皇帝面沉如水,也都沉默了,一個個把頭低得更低了一些。
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那呼呼的寒風聲,什么聲音也沒有。
“嚓啦!”
又是一聲樹枝折斷聲,一段松枝“啪”地一下從樹冠上掉了下來。
一個宮女驚得渾身一顫,差點沒軟倒。
皇帝的臉色更陰沉了。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一道身著大紅麒麟袍的身影,青年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
一群宮人中,也不知道是誰低低地叫一聲“督主”,其他人都齊刷刷地朝岑隱來的方向瞥去,維持著躬身的姿態不敢動彈,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心道:岑督主來了就好。
岑隱從那折斷的老松旁走過,淡淡地瞥了一眼,濃密的眼睫毛微微扇動了兩下,嘴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微微一翹。
他的步履沒有停下,徑直走到皇帝跟前,一派云淡風輕。
“皇上,受驚了。”岑隱對著檐下的皇帝作揖行禮,勸道,“皇上這外面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回屋吧,免得感染風寒…”
說著,岑隱又慢悠悠地掃視了眾人一圈,不輕不重地斥道:“不就是老樹枯死嗎?你們一個個都大驚小怪的做什么?!還驚動了皇上,該當何罪!”
那個內侍、宮女和禁軍們一個個都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把頭伏低,額頭抵在那冷硬的地面上。
“皇上恕罪!”他們齊聲喊道,身子瑟瑟發抖。
原本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的皇帝終于回過神來,便覺得那迎面而來的寒風像刀一樣割在臉上。
皇帝拂袖轉身,又大步回了御書房,背影略顯僵硬。
那些宮人、禁軍士兵還是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沒人敢起身。
岑隱也跟在皇帝身后進了御書房,只丟下了四個字:“都起來吧。”
御書房里自然是點著炭盆,溫暖舒適,這兩天天氣陰沉,光線昏暗,因此這才正午,屋子里就點著好幾盞宮燈,照得整個書房一片敞亮。
皇帝正在御書房里負手來回地走動著,越走越快,那煩躁的氣息不需言語,就暴露無遺。
見岑隱進來,皇帝停下了腳步,揉了揉眉心,沉聲道:“俗話說,天生異象必有妖。阿隱,你說會不會是那天在千楓寺…”觸怒了神靈?
沒等岑隱回答,皇帝就自責地說道:“哎,也都怪朕那天行事太魯莽了!”
皇帝的眉峰隆起,心下紛亂,又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步履沉重。
岑隱的嘴角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隨即又恢復如常,溫聲安撫皇帝道:“這怎么會是皇上的錯呢!說來,那日都是二皇子太過莽撞,才會…”
岑隱沒再繼續往下說,微微地嘆了口氣,似有些無奈。
皇帝七上八下的心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般,目光灼灼地看著岑隱,在心里對自己說,阿隱說得沒錯,若非因為次子,他根本就沒在意那個佛龕。
皇帝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嘆道:“朕這個次子啊,自小就行事就不夠沉穩…不著調。”
皇帝雖然沒直說,但是語外之音就是覺得這件事的確是二皇子的錯。
說話間,皇帝的眉眼舒展了一些,不過,很快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眉宇緊鎖。
千楓寺的事確實是慕祐昌那逆子攪出來的,但是現在,很顯然,上天卻責怪到了自己的身上。
難道真的應了那一句——
“子之錯,父之過…”皇帝蹙眉自語道,抬眼朝前望去,透過那透明的琉璃窗戶可以看到屋檐上垂下的一根根冰柱。
這龍生九子,且各有不同。
慕祐昌這逆子犯的錯,卻要他這當父皇的來承擔,他還真是飛來橫禍了!
皇帝薄唇緊抿,面色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皇上也莫要太掛心了。”岑隱上前一步,又道,“那株老松乃是太祖皇帝親手所栽,福澤深厚,想來這次也是應劫。”
皇帝轉身在窗邊的一把太師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默不作聲。
御書房外的那株老松是百年前太祖皇帝從千里之外他們慕氏的故居移植過來,親手栽下的。
太祖皇帝用此提醒自己莫忘本。
當年,大盛朝建立后,沒兩年就迎來一場大旱,連著兩年豫州、徽州顆粒不收,百姓苦不堪言,只能以野菜樹皮為食,太祖皇帝感同身受,食了松樹皮,又下了罪己詔,跪在這老松前三天三夜,為天下萬民祈福。
三日剛過,雨乃大至。
皇帝的嘴里喃喃地念著:“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
他的聲音呢喃于唇齒之間,近乎無聲。
這幾句話是太祖皇帝的罪己詔里的其中幾句話,意思是說,假如我一人有罪,請上天莫要怪罪萬民,莫要波及萬民;假若這天下萬民有罪,那么則由我一人來承擔這罪過。
皇帝的右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太師椅的扶手,手背繃得如同那拉滿的弓弦一般,青筋凸起,他的眼簾半垂下來,擋住了那雙幽邃復雜的眸子。
岑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皇帝,沒有再多言,雙手悠閑地負于身后,那雙狹長的眸子在右側的宮燈照耀下,比那明珠寶石還要璀璨。
御書房里,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皇帝和岑隱不說話,角落里的小李子也不敢說話,近乎屏息,沉默蔓延著。
忽然,一陣打簾聲響起,一個青衣小內侍一手挑起那繡著五爪金龍的錦簾,快步走了進來,在距離皇帝四五步外的地方停下,恭聲稟道:“皇上,理藩院的吳尚書求見。”
青衣小內侍知道皇帝此時怕是心情不佳,心里暗暗感慨這吳尚書來得還真不是時候。
皇帝的臉色還是不太好,靜了兩息后,就淡淡道:“宣。”
青衣小內侍暗暗地松了口氣,應了一聲“是”后,維持著低頭的姿態退出了御書房。
須臾,一個著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隨著那個小內侍進了御書房,吳尚書也看到了庭院里斷裂的老松,也得了內侍的提點,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快,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
“參見皇上。”吳尚書給皇帝作揖行禮,開門見山地稟道,“元朔族剛剛抵達了京城…”
隨著元朔族的到來,大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這一下,就沒有停過,之后,其他各族也陸續進了京城。這些奉旨來京朝賀的部族車隊還帶來了各族獻給皇帝的供品,一眾車馬每次進城門時都是聲勢浩大,引來不少圍觀的百姓。
京城因為這些遠方來客的到來變得熱鬧了起來,四夷館里還是第一次安置這么多人,很快四夷館里就住不下了,皇帝便命理藩院把這些部族安排在了京郊的千雅園里暫住。
皇帝也不時去千雅園與那些部族的族長同樂,設宴款待,又命人帶他們在京里京外四處閑逛,想讓他們看看這京城繁華以及百姓是如何安居樂業,一時間,京中隨處可見那些穿著部族服飾的男男女女在街頭巷尾出沒。
隨著進京的部族越來越多,端木憲卻是愁眉不展,回府時總和端木珩、端木緋兄妹倆搖頭嘆氣地說,收上來的秋稅又要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