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妙!
端木憲頓時覺得慕炎看起來順眼多了。
端木憲對于自家小孫女那一貫是盲信,小孫女說話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金鑾殿上的其他大臣們表情微妙,不少人甚至覺得新帝該不會是沒睡醒吧?
端木四姑娘夜里做了個夢,說會有地龍翻身,新帝也不問問欽天監就這么信了?而且,他還興師動眾地令戶部做好賑災準備,這未免也兒戲了吧。
想歸想,卻也沒敢當這出頭鳥,去說端木四姑娘的不是。
試想,眾目睽睽之下,在金鑾殿上說出口的話能瞞得住岑隱嗎?!
端木憲知道事態嚴重,立刻理清了個中要害,就作揖請示道:“皇上,懷州那邊是否需要派人過去主持大局?”
說到懷州,其他大臣們也被轉移了注意力。倘若真的有地龍翻身,而且還發生在懷州,怕是會有些麻煩,很可能會在懷州引來一波不可預測的動蕩。
“這件事就由內閣先行商議。”慕炎道。
他和岑隱已經商量過了,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想看看內閣有沒有好的提議。
端木憲微微蹙眉,游君集等其他幾位閣老也是眉頭深鎖。
這滿朝文武中,自是不乏人才,然而,懷州不同于大盛的其他州,要鎮住懷州可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的腦海中已經預想了好幾個人選,卻又覺得不妥。
說得難聽點,想要派一個人取代肖天去守晉州容易,要選一個合適的人選鎮住懷州那可是一個大難題。
端木憲等幾個閣老都覺得他們的頭在隱隱作痛。
殿上的其他大臣也都騷動了起來,交頭接耳地討論著這個話題,猜測著最后皇帝會派誰前往懷州。
喧喧嚷嚷之間,就聽前方的慕炎又道:“為免百姓恐慌,地龍翻天之事也應該公告天下。”
金鑾殿上一下子又靜了下來。
眾臣的臉上一言難盡,好些大臣都是欲言又止地看著新帝。
很顯然,新帝是真的相信南邊一定會有地龍翻身了,可要是有個“萬一”呢?
大概也唯有端木憲覺得慕炎說得有理,他最先有了反應,帶頭應下了。
于是,當天,朝廷發下公文,表示端木四姑娘得了天啟,本月在南境到懷州一帶會有地龍翻身,令百姓近日不要前往南境、懷州。
這道公文貼在了京城幾道城門附近,自是引來不少百姓圍觀,百姓們將信將疑,驚疑不定。
“真的會有地龍翻身嗎?”一個干瘦的中年婦人不太確定地說道。
她身旁的另一個藍衣婦人立刻與她搭話:“誰知道呢!這事聽著未免也太玄乎了!我年輕時也做過自己落水的夢,可也沒見過我被溺死是不是?”
“你是什么人,能跟端木四姑娘相提并論嗎?”后方一個老婦沒好氣地說道。
“那是!”又有一個灰衣老者煞有其事地說道,“上次祭天壇祈雨我也去了,我可是親眼看到的,端木四姑娘一去祈雨,老天爺立刻就有了動靜,雷聲大動,緊接著就下雨了。”
“沒錯沒錯。我也去了!端木四姑娘是天生鳳命,她說的話肯定是真的。”
那些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
南境和懷州畢竟離京城遠,遠在數千里外,除了那些個走商之人猶豫著最近要不要去南境外,大部分的京城百姓也就是看看熱鬧,然后猜猜地龍翻身的事會不會是真的。
相比較而言,有將軍凱旋而歸,對他們來說吸引力更大。
很快就有人把話題轉移到了肖天身上:“你們聽說了沒?晉州已經平定了,那位立了大功的肖總兵馬上要從晉州凱旋回京了。”
“聽說了聽說了!”
“我還聽說那位肖總兵年紀輕輕,還不滿二十呢!那可真是少年俊才,猶如那冠軍侯再世啊!”
“京城都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上次還是簡王凱旋回來時呢。”
“天佑我大盛啊,為我大盛連連賜下福將!”
“那是,皇上可是天上的紫微星下凡,自然會有福將襄助,令我大盛四海升平!”
百姓們越說越熱鬧,一張張淳樸的面孔上皆是神采煥發。
接下來的幾天,京城里都在討論著肖天與晉州的事,更有說書人編了新帝與肖天的一些軼事在茶館里說道。
就在這種熱鬧的氣氛中,肖天率領一支兩三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抵達了京城。
端木緋早就從慕炎那里得知了肖天何時抵京,這一日,她難得早早起了床,匆匆出了門。
今天,楚家在南城門附近把整間云賓酒樓上上下下都包了下來,就為了歡迎肖天回京。端木緋干脆就沒再訂其他酒樓的位置,跑去跟楚太夫人蹭位子。
她以為她到得夠早了,結果,楚太夫人比她還要早,早就在云賓酒樓的二樓坐下了。
楚太夫人今日穿了一件丁香色葫蘆寶瓶紋褙子,夾著銀絲的頭發梳了個圓髻,戴了一對竹節式碧玉簪子,笑瞇瞇地坐在窗邊。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日看來容光煥發,眸子里閃著溫暖的笑意,神情慈愛親切。
她的身旁圍著七八個楚家女眷,連楚氏、章嵐母女以及幾個嫁在京城的楚氏女也都來了。女眷們如眾星拱月般圍著楚太夫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氣氛溫馨和樂。
“緋兒,快過來坐。”楚太夫人對著端木緋招了招手,招呼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對于端木緋的出現,一旁的楚氏其實有些意外,今天在場的人都是楚家的親眷,端木緋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了。
楚太夫人的幾個妯娌與兒媳更是暗暗地交換著眼神,神色中多了幾分端凝。
端木緋是未來的皇后,她的到來代表的是皇帝的態度,是皇帝對肖天的器重,也是皇帝對肖天的既往不咎。
無論如何,對楚家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楚太夫人沒注意她們的這些小心思,她笑容滿面地拉著端木緋的手,樂呵呵地說著:“小天這孩子真是爭氣,總算是不負皇上的器重,平定了晉州。”
“是啊。”楚氏在一旁笑吟吟地附和道,“虎父無犬子,小天就像大哥一樣能干!”
楚太夫人的幾個妯娌、兒媳也都在一旁點頭,輪番夸著肖天,各種夸贊之詞都不帶重復的,一派喜氣洋洋。
氣氛越來越熱鬧。
“祖母,我見過三哥哥玩小刀,可厲害了!”才十歲的楚八姑娘興致勃勃地說道,“三哥哥功夫那么厲害,那些個晉州山匪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八姐姐,你這話就不對了,打仗靠的又不是一個人的功夫厲不厲害,而是領兵作戰之能!否則又怎么會有儒將這個詞!”七歲的楚七公子笑瞇瞇地反駁道。
“…”楚八姑娘被弟弟堵了一嘴,覺得自家弟弟自打進了族學讀書以后,就越來越不可愛了,讓她深刻知道了何為“七八歲狗也嫌”。
還是三哥哥好,會教她踢毽子,還會幫她爬樹撿紙鳶,投壺、捶丸什么的也都會玩,而且還玩得出神入化!
“三哥哥怎么還不來…”楚八姑娘伸長脖子對著南城門的方向翹首以待,眼睛亮晶晶的。
看著幾個小輩們斗嘴,楚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年紀大了,就喜歡小輩們這樣熱熱鬧鬧的。
楚氏笑著又道:“娘,等小天這次回來,也該認祖歸宗了吧。”
“是啊。這孩子也該回家了。”楚太夫人笑容溫和,眼角擠出了深深的皺紋。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端木緋在一旁默默聽著,眉眼彎彎地笑著,瞳孔中瑩瑩生輝。
眼前的這一幕讓她覺得熟悉而又遙遠,讓她想起了從前在楚家時的時光。
楚家很好,端木家也很好。
現在的她是端木緋了,上天給了她重活一世的機緣,她就不應該再去羨慕楚青辭所擁的。
現在的她有姐姐,有祖父,大哥大嫂,有小侄子…而且,她還有阿炎。
想著慕炎,端木緋的笑靨更甜了。
她擁有的已經很多了,能像現在這樣默默地看著、守護著楚家的祖父母還有弟弟就夠了。
上天對她夠好了,她不能貪心。
佛曰:凡事皆有因果,種善因得善果,無為即是有為,有為就是無為,順其自然,不可強求。
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對她夠好了,她不能再貪心。
端木緋抿唇笑了,那清澈的眸子宛如一泓清晰見底的清泉,通透明亮。
這時,一樓大堂那邊傳來了陣陣喧鬧聲。
一個四五歲男童正伸長脖子湊在窗邊,奶聲奶氣地喊了起來:“曾祖母,快來看!三叔叔來了!”
“三叔叔好威風啊!”
街道上,人頭攢動,也起了一片騷動,那些等著看熱鬧的百姓也都望著南城門的方向,此起彼伏地喊著:
“來了來了!”
“肖總兵他們來了!”
“領頭的那個就是肖總兵吧?”
“肯定是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話,整條南大街都像煮沸的熱水似的沸騰了起來。
楚太夫人一聽肖天來了,就迫不及待地在楚氏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我們也下去看看。”
其他的楚家女眷也都顧不上說話了,紛紛起身。
端木緋也跟著一起下了樓梯。
酒樓一樓的大堂里,全都是楚家的公子姑娘以及表公子表姑娘們。
一眾年輕人聚集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顯得生機勃勃。
此刻,他們的視線都有志一同地望著南城門那邊,目光專注,灼灼生輝。
今天的天氣晴朗,金色的陽光柔和地灑了下來,給周邊的萬物都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著一襲青色衣袍的肖天策馬行走在最前方,不著鎧甲,也未佩刀,若非他此刻帶兵歸來,怕是沒人能猜出他是那個未及弱冠就平定晉州之亂的晉州總兵。
就像是端木緋第一次在馬市時見到肖天時那樣,他笑得漫不經意,笑得親切無害,就仿佛無論是他是泰初寨的寨主,還是晉州總兵、朝廷一品大員,他還是他,這些外在的身份與名號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這樣的他,很好。
端木緋深深地凝視著肖天。
肖天的身后是一眾騎兵與火銃營的精銳,隊伍中還押送一輛囚車,囚車里是一個戴著鐐銬、身著囚衣的青年。
這支隊伍聲勢赫赫,是街道上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路邊的那些百姓更激動了,對著肖天與囚車里的楊旭堯指指點點,對前者是敬仰,對后者是唾棄。
但是,端木緋的眼里只看到了肖天一人。
她的弟弟平安回來了,她的弟弟衣錦還鄉了!
父親、母親若是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端木緋一眨不眨地盯著肖天,眼眶微微濕潤,唇角越揚越高,心里有種感覺:肖天這次歸來,才算是真的“回家”了。
楚太夫人也是神情專注地看著肖天,她的聲音微微沙啞,似是自語道:“這孩子瘦了,黑了…精神了。”
楚氏挽著楚太夫人的胳膊,在一旁安慰道:“娘,反正小天都回來了,您再給他好好補補身子就是,不怕他不胖!”
“黑點不妨事,男孩子嘛,黑點才精神!瞧我們小天,那叫英姿颯爽!”
說話間,外面的街上又起了一片喧嘩。
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一朵大紅牡丹花猛地從人群中朝肖天丟了過去。
肖天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怎么會被偷襲成功,他信手一拈,看也沒看就把那朵牡丹花拈在了指尖。
這動作瀟灑極了,引得街道兩邊的百姓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
于是乎,越來越多的人大著膽子朝肖天丟起了東西來,不僅有鮮花,還有帕子、絹花、香囊、團扇等等,各種小玩意如同天女散花般朝肖天落下。
然而,任是這些人再怎么丟,這些東西最多也就丟到了肖天的馬上,卻是不曾碰到肖天半分。
還頗有幾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味道。
端木緋瞧著興致勃勃,心里也有幾分躍躍欲試,很想試著也擲花過去。
不僅是端木緋這么想,楚八姑娘也是,小姑娘頗有幾分扼腕地說道:“哎呀,我怎么沒戴朵絹花出來呢!”
是啊。端木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笑靨如花。
楚氏干脆吩咐酒樓的小二趕緊去弄些鮮花過來。
這時,一個五十來歲、著鐵銹色褙子的老婦調侃地對著楚太夫人笑道:“大嫂,我瞧著小天這樣貌長得好,小姑娘家家肯定喜歡,你可得好好給他挑個媳婦。他這個年紀本來也該當爹了。”
老婦的語氣乍一聽似乎是因為此情此景有所感觸,才順口一提,但細品之下,她話中又似乎帶著幾分打探的味道。
“…”機敏如楚氏立刻就聽出了這位三嬸母的言下之意,挑了挑眉。
自打四月初五楚老太爺在金鑾殿上表明了肖天的身世后,這件事當天就在京城各府中傳開了,某些府邸知道肖天是楚家的孫兒,便動了心思,最近這段時日,陸續有人來楚家找二老打聽過肖天的婚事。
這些人都是人精,他們知道肖天要是沒有楚家,戰功再輝煌也沒用,用他還是棄他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但是有楚家作為肖天的依靠,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可以肯定的是,肖天應該是不會被皇帝卸磨殺驢了,他的前程不成問題。
肖天有家世、有戰功,本該是天之驕子,偏偏他走失了十幾年,混跡草莽,甚至還做過山匪頭子,這身份就多少有那么點尷尬了,所以,那些府邸都“舍不得”嫡女,都是拿庶女或者偏支來打聽親事。
楚氏自然看得出那些府邸打得如意算盤,暗自冷笑:他們楚家從不與皇室聯姻,否則楚家男兒就是公主也配得起。這些人想用庶女來與肖天聯姻,這是看不起誰呢!開什么玩笑!!
楚太夫人當然也是明白妯娌在探聽什么,也知道那些府邸的打算。
她優雅地撫了撫衣袖,但笑不語,溫柔慈愛的目光依舊看著外面街道上的肖天。
楚三太夫人見楚太夫人不說話,心里就像有根羽毛在撓似的:她這個大嫂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呢?肖天總要娶媳婦的吧,她好歹透個口風,別家也能考慮考慮是不是?
知母莫若女,楚氏敏銳地從楚太夫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心念一動:莫非小天的婚事,娘已經有了人選?
楚氏攥了攥帕子,湊趣地對著楚太夫人笑道:“娘,小天這孩子我雖然只見了幾次,不過我瞧出來了,這孩子的眼界是極高的,這普通的姑娘家他怕是看不上,是不是?”
“…”楚三太夫人眼角抽了抽,抓不準楚氏是在湊趣說笑,還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肖天的眼界極高,她這侄女莫非是在暗示肖天看不上那些人家的姑娘?
楚太夫人笑得眼睛也瞇了起來,點頭道:“小天這孩子是個有主見的。”
她說得意味不明,楚氏卻似乎聽出了幾分味道,暗道:或者,不是娘有了人選,是小天自己相中了哪家姑娘?瞧娘這副樣子,應該對那姑娘是極為滿意的。
楚氏心里也有些好奇那位姑娘的身份了,可惜現在的場合實在不合適,只能先按下。
楚三太夫人很是失望,只覺楚太夫人這有說也等于沒說,她還想再試探幾句,卻被一聲激動的“三叔叔”打斷了。
肖天恰好從云賓酒樓前策馬經過,楚家的小輩們早忘了平日里的斯文端莊,全都扯著嗓門“三哥哥”、“三弟弟”、“三叔叔”地叫喚著,更有人把小二拿來的鮮花朝肖天拋了過去,街道上又下起了一片花雨。
肖天聽到酒樓這邊的動靜,就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朵牡丹花,莞爾一笑,意氣風發。
看著笑容滿面的孫子,楚太夫人的心瞬間就定了。
雖然她早就知道孫子要回來了,雖然她早就知道孫子平安無事,可是心底深處總是有那么一絲絲忐忑,擔心孫子不愿意回楚家,現在她的心才算塵埃落定。
其實肖天是否認祖歸宗,是否姓楚,都不重要,關鍵是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楚家的,他是否愿意把楚家當成他的家。
楚太夫人終于有了答案。
她的孫子是真的“回來”了。
楚太夫人的眼眶微微發紅,笑了,釋然而愉悅。
街道上,肖天在花雨中策馬遠去,他身后的那輛囚車與一眾將士也隨著他漸行漸遠,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這一日,肖天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他帶著赫赫戰績進京復命,在文武百官的灼灼目光中第一次踏上了金鑾殿,神情不卑不亢,令人不禁感慨他不愧是百年簪纓世家的后代。
新帝當場就論功行賞,不僅免除原泰初寨等人一切罪狀,永不追究,還封肖天為長興侯,兼任晉州總兵,統管晉州兵務,一個月后赴晉州上任。
原泰初寨的其他人也著兵部擬一份章程,論功行賞。
這一天,楚家大喜。
肖天出宮后,就被幾個楚家公子接回了宣國公府,楚家給肖天辦了一場熱鬧的洗塵宴。
慕炎還為此特意把朝廷的慶功宴放在了三天后,他微服出行,先去接了端木緋,兩人高高興興地去了楚家赴宴。
端木緋和慕炎抵達的時候,楚家正熱鬧著,一個管事嬤嬤恭敬地來迎二人,笑道:“皇上,端木四姑娘,家里今天開了祠堂,三少爺要認祖歸宗。”
弟弟終于肯認祖歸宗了!端木緋微微張大眼。
慕炎挑了挑長眉,笑著對那管事嬤嬤揮了揮手,“正事要緊,不用去稟楚老太爺了。”
管事嬤嬤笑著應了,領著二人去了前院正廳坐下,他們自是不敢怠慢這兩位貴客,斟茶倒水,又陪著說話。
“…”端木緋略有些心不在焉,連茶也忘了喝。
她很意外,弟弟看著平日里總是笑嘻嘻的,其實是個性子倔強、防心又重的,去歲離京前他還倔得很,總覺得他們搞錯了,總覺得他不是楚家人。
看來這一趟去晉州,弟弟的收獲不僅是平定了晉州之亂,這幾個月來,遠離京城,也給了他時間與空間冷靜思考。
除了驚訝外,端木緋更多的是高興。
她的弟弟,回來了!
不但是端木緋,就連此刻身處楚氏祠堂的楚老太爺夫婦其實也挺意外的。
今天肖天凱旋而歸,看他心情好,楚老太爺就試探地提了一句認祖歸宗的事,當時楚太夫人還覺得楚老太爺逼得太急,夫婦倆都沒想到肖天會答應。
去歲,肖天離開京城前,其實楚老太爺也曾提過這件事,那一次肖天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這一次,他竟然答應了!
楚老太爺生怕肖天一覺醒來就反悔,趕緊吩咐人開了祠堂。
反正今天為了給肖天洗塵,楚氏一族的族老們也都在,正好可以由族老們作證修改族譜。
肖天正跪在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前,仰首望著前方那些數也數不清的牌位。
楚家是兩百年的簪纓世家,歷史悠久,在朝代更迭中幾經風雨屹立不倒,從前朝到本朝,族中子弟中不知出了多少進士、大儒,供桌祭臺上,那些牌位像梯田一樣層層疊疊地往上疊。
肖天這輩子還沒一次性見過這么多牌位,整個人還有點懵。
這京城里的人做事都是那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