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人…”圓臉僧人正想說他們已經派人去京兆府報案了,可是封炎早就不耐煩聽了,大步流星地穿過二人就繼續往后寺走去。
兩個僧人面面相覷,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可人都進去了,也就聽之任之了。
封炎目標明確地走進了皇覺寺西側的一間小院子里,一直來到端木緋姐妹倆所在的屋子里。
當端木緋看到著一襲玄色衣袍的封炎行色匆匆地出現在房門口時,她有些傻眼了,心里忍不住想道:還真是巧啊!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我聽說這里出現南懷人,你們沒事吧?”封炎大步流星地走到二人跟前,看著端木緋安然無恙地端坐在一張圓桌旁,嘴角這才微微揚了起來。
雖然暗衛早就與他稟了,說端木緋無事,可是封炎還是不放心,直到此刻親眼確認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端木緋與端木紜站起身來,對著封炎福了福,與他見禮。
“封公子,我和姐姐沒事。路夫人被迷暈了過去,現在還在里邊的內室歇息。”端木緋似乎也被封炎傳染了笑意,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今日遭了無妄之災,雖然是虛驚一場,但端木緋還是覺得心頭不太舒暢。
這種時候,看到熟人的出現,讓她頓時覺得心里輕快、安心了不少,就像是…像是在不小心吃到了一口餿掉的食物后,又突然嘗到了一塊美味的糕點般。
端木緋只以為封炎的出現是一場“巧遇”,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在這里“巧遇”封炎了,但是,一旁的端木紜心中卻不禁懷疑:封炎真的是恰好來了皇覺寺嗎?
難道說,封炎一直命人在暗中保護著妹妹,所以才會來得這么及時?
想著之前恰好救了她們姐妹倆的黑衣人,端木紜心里隱約浮現某個想法,看著封炎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探究與滿意。
封炎根本就沒在意端木緋說的什么路夫人,急忙問道:“那兩個南懷人對你們下了迷魂香?”
封炎暗暗蹙眉,心里覺得這墨戍辦事實在是太不靠譜,居然忘了與自己說這么重要的事。
端木緋莞爾一笑,擺了擺手讓封炎別在心上,“我和姐姐都很好。那個迷魂香只是會讓身子乏力罷了,我們喝了些熱水,把藥效發散了,也就沒事了。”
看著端木緋笑語盈盈的樣子,封炎的鳳眸璀璨如星,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他一邊倒茶,一邊又問道:“那兩個南懷人呢?”
“被皇覺寺的僧人關到隔壁的院子里的一間廂房去了。”端木緋乖乖地答道,“我和姐姐打算等京兆尹來了以后再走。”
畢竟今日之事可能涉及兩國戰事,還是要她們親自與京兆尹說清楚其中的細節才好。
端木緋若有所思地轉著手腕上的珊瑚珠手串,那紅艷艷的珊瑚珠子襯得她白皙的手腕如玉似瓷,說不出的好看,引得封炎的目光不禁流連其上,舍不得移開眼,心道:蓁蓁戴紅色珠子真好看,他得給蓁蓁收集些紅色的寶石玉石打些首飾…
他正琢磨著,端木緋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抬眼看著他道:“那些南懷人的目標肯定是路夫人,他們多半以為我和姐姐與路夫人是一起的。不過,”她說著,歪了歪小臉,烏黑的眸子里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南懷人千里迢迢地過來抓一個女眷,難道…南境那邊戰勢對南懷不利?”
所以,他們才不得已出此下招!
封炎聽著嘴角的笑意更濃了,神情柔和而又帶著驕傲,他的蓁蓁最聰明了!
“路將軍曾鎮守西北多年,戰功赫赫,四年前才調任到南境,據我所知,路將軍心志堅定,擅長守城,再加上道益城一面靠山,一面臨水,易守難攻…要是兵力糧草足夠,他必能撐上數月。”
也就說…端木緋瞇了瞇眼,倘若這次皇帝派出的援兵能夠及時趕到黔州道益城,以路將軍的本事,應該能守住城池。
也因此南懷才會想著要趕在援兵到之前,拿下道益城。
道益城一旦破了,黔州也就淪陷了一半,對于大盛的軍心、民心又將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與挫折,接下來就算是援軍趕到,大盛大軍的士氣也必然大受影響…日后的戰勢就不好說了。
端木緋思索了片刻后,想著之前路夫人說到路將軍時的神情,又問道:“封公子,路將軍與路夫人的感情可是很好?”
封炎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說起了路將軍夫婦倆的事,路將軍與路夫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二十幾年前,西北有一幫流匪為患,路將軍奉旨隨父前往西北剿匪,路夫人在路將軍出征前毅然嫁給了他,這么多年來,他們夫妻倆一直鶼鰈情深。
十年前,路將軍鎮守西北時,路夫人也是與他一起遠赴邊疆,留著路老將軍夫婦倆以及三個兒女在京中,后來路將軍調任南境,也是夫妻倆一起赴任,一直到五年前,路老將軍過世,路夫人才回了京,侍奉婆母,主持中饋。
說話間,封炎想到了什么,目光不動聲色地在端木緋和端木紜身上掃過,“路夫人有兩個女兒,方才南懷人怕是把姑娘和令姐誤認為是路夫人與路將軍的女兒,想把你們也一并抓去…”
端木緋皺了皺小臉,不知道該感慨這是無妄之災,還是覺得這些南懷人辦事也太馬虎了,沒把人搞清楚,就貿貿然地動手了。
不過…
封炎知道得還真是不少。
端木緋想著,小臉上又有些復雜,封炎在南境所圖甚大,哪怕他在千里之外,也能對南境如今的戰局了如指掌…
封炎看著端木緋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討好地笑了笑,意思是,她還有什么想知道的,盡管問他就好。
不,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端木緋努力放空腦袋,一派天真單純地笑著。
端木紜在一旁來回看著二人,悄悄地掩嘴淺笑,覺得有趣極了。
看來她得快點給妹妹把嫁妝備起來才好。端木紜在心里對自己說,有種仿佛妹妹明天就要出嫁的依依不舍。
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喧嘩聲,夾著急促凌亂的步履聲,似有人在說著:“劉大人,這邊請。”
看來是京兆尹來了,端木紜和端木緋站起身來,打算出去相迎,卻沒想到來的人不僅是京兆尹劉啟方,還有太醫院的兩位太醫以及岑隱的親信小蝎,隊伍浩浩蕩蕩。
眾人彼此見了禮后,劉啟方就趕忙讓兩位太醫給端木緋姐妹倆和內室里的路夫人看看。
太醫很快就給端木緋和端木紜一一搭脈,又開了方子,說她們無事,只是受了點驚嚇,讓她們回去后,好好歇息歇息就好。
劉啟方的臉上擠出熱絡的笑容,忙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兩位沒事,本府就放心了。擾煩兩位姑娘與本府說說事情的經過…待會兒,待這邊事了,本府就讓班頭和衙差親自護送兩位姑娘回府。”劉啟方對她們笑得一臉和藹可親,關懷備至。
端木緋與劉啟方也見過好些次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劉大人對她們這么熱絡,感覺有些怪異:就算憑著祖父是首輔的面子,劉大人這一回對她們也太殷勤了吧?
哎!劉啟方其實心里想哭,本來京城出現了南懷探子,還敢擄人,自己這京兆尹就難逃其責。剛才他在京兆府得了皇覺寺僧人的稟告時,嚇得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正要趕過來的時候,東廠也來人了…
當下,劉啟方差點又是第二口氣沒喘上來,若非一旁的師爺扶著,他都要腳軟了。
沒想到這么快竟然連東廠也知道了!
劉啟方不禁看了身旁的小蝎一眼,耳邊又回響起那位祖宗讓人傳來的話,心里更想哭了,只想快點把這事了結掉。
端木緋就把之前她們姐妹倆與路夫人“偶遇”了那兩個裝作香客的南懷人,因為聞到了迷魂香的味道心生警覺,并從對方說的南懷話中辨別出了他們的來歷,以及一個“路過”的青年仗義出手拿下了兩個南懷人的事大致都說了,跟著就問道:“劉大人,我和姐姐也就知道這些,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劉啟方客氣地連聲道,又急忙招呼一個班頭送她們回端木府。
封炎又怎么會讓出護送佳人的美差,隨口打發了班頭和衙差,就與奔霄一起護送著姐妹倆的馬車離開了皇覺寺。
對于端木緋而言,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對于劉啟方而言,事情才是剛剛開始。
皇帝也在當天就知道了皇覺寺中出了南懷探子的事,頓時龍顏大怒,覺得這天子腳下本該是大盛最安全的地方,竟然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南懷人,這要是今日自己也去皇覺寺禮佛,那豈不是要變成一場行刺了?!
皇帝越想越是心驚,于是,可憐的劉啟方剛剛才從皇覺寺回來,就被急召進了宮里,回稟事情的經過。
御書房里的空氣沉甸甸的,里頭服侍的小內侍也是戰戰兢兢,舉手投足皆是躡手躡腳的。
劉啟方被帶進去后,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里面除了雷霆震怒的皇帝外,還有一道著大紅色麒麟袍的身形坐在窗邊,正是岑隱。
一看到岑隱也在,劉啟方更緊張了,一頭冷汗,身上的中衣被汗濕了一大片。
劉啟方理了理思緒,就抱拳稟道:“稟皇上,今日在皇覺寺抓到那兩個人確實是從南懷來的探子,他們得了吩咐要抓拿路將軍的妻兒逼他就犯。”
接著,劉啟方就把他調查的結果細細地稟報給了皇帝。
盡管那兩個南懷探子死咬著牙關什么也不說,但是卻那兩個南懷人的身上搜到了路引,并根據路引查到他們是跟著一支商隊混進京城的。
他們已經盯了路夫人有些日子了,但卻不知為何會選擇在皇覺寺動手。
他們或許誤以為端木紜和端木緋是路夫人的女兒,就打算趁著四周沒有僧人和香客,把她們母女三人一并擄走,帶往黔州,卻沒想到被端木緋聞出了迷魂香的氣味,還察覺了他們的身份,以致功虧一簣…
皇帝聽著神色微緩,嘴角也有了些許笑意,撫掌贊道:“端木家的小丫頭果然聰明機靈!”
岑隱在一旁笑著隨口接了一句:“端木大人還真是教孫有方。”那陰柔的嗓音一貫的平緩溫和。
“也難怪端木憲總掛在嘴邊夸,當作寶貝疙瘩一樣!”想到那個小丫頭機靈討巧的樣子,皇帝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小丫頭也算是自己的內侄女,皇帝覺得與有榮焉。
御書房里的氣氛隨著皇帝的笑聲變得輕快了不少,一旁的小內侍急忙給皇帝和岑隱都替換了新的茶盅。
劉啟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心稍稍放下了一點,以袖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