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陪的吳尚書滿頭大汗,替他們向那門千總求情道:“這位大人,幾位王爺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通融一下。”
門千總卻是嗤笑了一聲,抱拳反問道:“吳大人,他們初來乍到,您也是嗎?”
這話已經有些刺耳了,吳尚書臉色一僵。
他本來以為就算現在晚了些,但憑著這些部族王公們的身份,想要出城應當也不成問題,畢竟皇帝對這些他們一向親厚,又是圣旨命他們在千雅園暫住的,沒想到…如今反倒是弄僵了。
就在這時,西大街的另一頭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夾雜著遠處一更天的打鑼聲,馬蹄聲漸行漸近,八九個舉著火把的年輕人朝這邊飛馳而來。
吳尚書一見這些人,臉色更難看了。
吉爾斯他們也許不認識這些年輕人,可是吳尚書卻是知道的,這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嗎?!
有道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以慕瑾凡為首的幾個年輕公子在幾丈外停下了馬,慕瑾凡目光清冷地環視吳尚書一行人,“這都是宵禁的時候,你們還在此游蕩,是想去五城兵馬司過夜嗎?!”
吉爾斯一聽對方是五城兵馬司的,臉色大變,正想與對方論個究竟,卻被吳尚書攔下了。
不過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空中,繁星璀璨,銀月如玉。
“王爺,這都一更了,按照律例,已經是宵禁了。”吳尚書壓低聲音道。
誰人不知這五城兵馬司都是那些宗室勛貴人家的紈绔子弟,他們平日里不占理的時候,還要扯出點歪理來,更別說,今天他們還真占理了。
吳尚書可不想好端端的跑去牢里過一晚,連忙又對著慕瑾凡一行人賠笑道:“慕公子誤會了。本官這正要送幾位王爺去四夷館暫住。”
吉爾斯咽不下這口氣,很想發作,可是他身旁的一個郡王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給他使眼色,這要是連他們也被關進去,那外頭可沒人可以幫著張羅了。
慕瑾凡淡淡地應了一聲,“提醒”道:“吳大人,這夜深人靜的,您還有幾位王爺還是動作利索點,莫要在街上游蕩得好,這萬一被當成了匪類,就不美了!”
慕瑾凡說完,就帶著那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浩浩蕩蕩地又走了,他們手里的火把在夜色中閃著璀璨的光輝,與夜空中的繁星交相輝映…
吳尚書望著夜空,只想無力長嘆。
這一晚,吳尚書只能把吉爾斯等人暫時送去了四夷館,對于他們而言,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雖然說他們草原兒女不拘小節,可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那些部族王公想著兒女們要在牢里被關上整整一晚,一個個是心疼極了。
商量了一夜,他們覺得他們昨天行事太繞了,第二天一早,他們就直接沖去了五城兵馬司,打算找封炎。
然而,此時的封炎卻在公主府里。
凌晨就開始下小雪了,紛紛揚揚,到了現在,雪非但沒停,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封炎坐在暖亭里,不時伸長脖子往玉和堂的方向張望著,幾乎望眼欲穿了。
天一亮,他就趕去端木家把端木緋接了過來,誰想,端木緋一進門,就被安平拉走了,說是要跟她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把自己打發來了暖亭。
這都有一炷香功夫了吧。
封炎忍不住又抬眼張望了一下,看得一旁正在調試琴弦的溫無宸嘴角露出幾分忍俊不禁,他手指隨意地拂動琴弦,指下就流出一段悠揚悅耳的琴音——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這一段正是節選自琴曲《鳳求凰》。
封炎充耳不聞,驀地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望著亭子外,一雙鳳眼比夜空中的寒星還要明亮。
前方七八丈外,端木緋挽著安平的胳膊朝這邊徐徐走來,婆子在一旁給二人打著一把巨大的油紙傘。
端木緋身上已經煥然一新了。
她的發式從雙平髻換成了雙螺髻,佩戴著一對赤金點翠嵌寶蝴蝶扣以及幾朵零星的嵌紅寶石金梅花,身上披著一件厚厚的大紅色鑲貂毛繡花斗篷。
等進了暖亭后,綠蘿就服侍端木緋解下了身上那件斗篷。
斗篷下,端木緋穿著一件桃紅色百蝶穿花刻絲褙子,胸前佩戴著墜有紅色珊瑚珠子的盤螭瓔珞圈,下頭配了一條粉色繡天女散花梅花百褶裙,腳下那雙繡花鞋上的纓穗隨著她輕快的步履微微顫顫。
這一身打扮嬌艷可愛得很。
封炎幾乎看直眼了,傻乎乎地站在了那里。
安平看著兒子那驚艷的神情,心里得意洋洋:她一直想要一個女兒,軟軟糯糯甜甜的,可以給她好好打扮。
這下總算是如愿了。
等過了年,天氣轉暖,她可以再給緋兒備些好看的春裝,這配套的首飾自然是不能少的…安平心里已經琢磨了起來,打算吩咐常去的布莊務必給她留些適合小姑娘家家的料子。
溫無宸眼角的余光瞥著這對年少的璧人,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修長手指繼續拂動著琴弦,繼續彈著那曲《鳳求凰》,琴聲深情款款——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封炎回過神來,覺得溫無宸的這一段彈得真是妙極了,恰哈在傾訴自己的心聲:凰啊凰,請來到我的身邊與我一起棲息,與我相隨,做我的妻子,永結同心。
封炎笑了,笑得神采煥發,看著端木緋的鳳眸也愈發璀璨。
“娘,蓁蓁,快坐下吧。”封炎很殷勤地請二人在暖亭中坐下,又親自給她們泡了茶。
端木緋幾乎是有些受寵若驚了,捧著手里的普洱茶,嗅了嗅茶香。
俗話說:“夏喝生茶,冬飲熟茶老茶。”
這大冬天的,喝普洱茶正好!
端木緋滿足地抿了口熱燙的茶,這應該是五十年的陳年普洱…等等,還有這水…
端木緋又呷了一口茶水,眼睛一亮,肯定地說道:“這是翠微山的山泉水泡的。”她在九思班喝過一次,她記得這味道!
這是山泉水泡的茶?安平怔了怔,又喝了兩口,卻沒喝出什么差別來,只覺得這五十年的普洱還不錯。
阿炎還真是有心了。
安平勾了勾唇,故意道:“阿炎,你不是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緋兒嗎?”
封炎早就躍躍欲試了,而端木緋則是一頭霧水,疑惑地看向了封炎,只見他隨手從一旁拿起了一把彎刀,走入暖亭外的小雪中,朝梅林那邊走去。
溫無宸唇角微揚,手指的動作忽然就變了,從柔和的曲調變得冷厲起來,一曲《滿堂勢》驚心動魄,猶如雷霆之勢。
封炎隨之縱身而起,第一刀如那開天辟地的閃電般破空而下,如疾風似迅雷,刺、斬、掃、撩、推…他的身形與步伐隨之變化,飄曳,跳躍,動作優雅流暢,看來似在舞,又似在飛,人隨刀動,刀隨人舞。
琴聲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恢弘,封炎手中的刀也隨著琴聲的節奏而變化著,矯若游龍,凌厲逼人,頗有一種公孫大娘“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的氣勢。
他的刀舞得愈來愈快,帶起一片銀色的刀光,刀每舞一下,都使得四周的空氣隨之微微震動著,半空中那些紛紛揚揚的白雪被刀氣振開了。
片雪不沾身,朵朵雪花環繞在他周身。
風一吹,枝頭的紅梅簌簌抖動著,飄下片片紅梅的花瓣,也給這原本過去清冷的畫面增加了一抹鮮艷的色彩。
端木緋看得目不暇接,眸子晶亮。
封炎的這個刀舞太妙了,本來這刀舞太過剛硬,但是他選的地方好,以這梅花點綴了這段刀舞,畫龍點睛。
琴聲在一陣轟鳴般的高潮后,抵達了最高峰,然后倏然而止。
一曲罷。
封炎的身子也定格在了一個直刺而出的動作上。
刺出時,快如電;停住時,穩如山。
一片紅梅的花瓣恰好打著轉兒落在刀刃上,帶著一種意猶未盡的余韻。
四周一片靜默,直到一陣熱烈的掌聲打破寂靜。
封炎收了刀,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
他有自信他的這刀舞可比赫魯和那個刀馬旦厲害多了,是不是?!
看著兒子一副求贊賞的樣子,安平笑得肚子都疼了。難怪君然總算說阿炎是孔雀,她算是明白了。
“封公子,你這刀舞真好!無宸公子的琴也好,缺一不可。”端木緋贊不絕口地合掌道。
一個丫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暖亭外,迎風而立,一直等到端木緋說完了話,這才稟道:“公子,西北部族的三位王爺在外頭求見公子。”
封炎利索地把彎刀收回刀鞘,快步走進暖亭中,隨口道:“他們果然來了。”他拿起一旁的茶水,一飲而盡,也沒說見不見。
丫鬟安靜地候立在一旁。
“把人帶去浩然廳。”溫無宸放下茶盅,開口道。
“是,無宸公子。”丫鬟福了福身,領命而去。
溫無宸又抬手做了一個手勢,他身旁的隨從就推動他的輪椅不疾不徐地出了暖亭,朝著外院最前頭的浩然廳去了。一個婆子急忙在一旁為溫無宸打傘,亦步亦趨。
端木緋望了一眼溫無宸的背影,立刻就收回了目光,專心品茗。
嗯,普洱茶真香。
茶香縈繞鼻尖,端木緋滿足地抿了兩口茶后,想起一件事來,道:“殿下,前兩日,封府那邊派人送了重禮來…”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安平笑著打斷了:“緋兒,你別在意,盡管收下就是。”
亭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晶瑩的雪花如一只只展翅的玉蝶飛舞在空氣中,給四周覆上一層潔白的雪衣,也難免有一朵兩朵的雪花隨風鉆到油紙傘下,飄上溫無宸那天青色的直裰。
溫無宸隨手撣了撣肩頭的雪花。
“骨碌碌…”
輪椅的一對木輪徐徐轉動時,壓在地面的積雪上發出“咔呲咔呲”的聲響。
吉爾斯和另外兩位西北部族的親王作為代表來了公主府,當溫無宸抵達浩然廳時,他們三人已經在廳堂里翹首以待了。
可是,他們沒想到的是來見他們的人竟然不是封炎,而是一個雙腿不良于行的殘廢。
吉爾斯以及兩位親王隱約還記得在千雅園的接風宴上見過溫無宸,猜測對方大概是公主府的幕僚。
三人面面相覷,臉色登時就變得很難看,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們見不到岑隱也就罷了,居然連一個小小的公主之子都狂妄至此,用一個幕僚來打發他們,這個封炎簡直是目中無人!
吉爾斯本來還打算好聲好氣地與封炎講道理,此刻再也壓抑不住心口的怒火,怒聲質問道:“封炎人呢?”
隨從一直把輪椅推到了上首,又有丫鬟上了茶。
溫無宸在吉爾斯三人凌厲的目光中,依舊是云淡風輕,溫聲道:“三位王爺,公子有客,不便見各位。”
吉爾斯親王的眉心跳了跳,一旁的塔士庫爾親王出聲諷刺道:“不便?敢問他有何要事,竟然連出來見我們一見也不行!”他該不會是怕了吧?!
溫無宸微微一笑,文質彬彬,他通身那種溫和的氣質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很難生出惡感來。
“我家公子行事一向隨心所欲,在下勸王爺還是莫要弄巧成拙得好。”溫無宸淡定從容地說道,話中意味深長,“恕在下直言,三位王爺與其來找我家公子,還不如另辟蹊徑!”
一句話說得吉爾斯三人怔了怔,不找封炎,他們還能找誰?
聽著溫無宸的語氣似乎意有所指,吉爾斯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達延親王清清嗓子,還算客氣地問道:“還請先生為吾等指點一條迷津。”
“王爺客氣了。這朝堂上下誰人不知有兩個大紅人在皇上跟前最為得寵。”溫無宸說得含糊不清,“三位王爺可知道眾位為何會來京朝賀?”
吉爾斯三人又楞了一下,一個名字自然而反地浮現在心中——
衛國公耿海。
他們早就聽說了,是衛國公耿海跟皇帝提議讓各族進京朝賀,同賀新春。
是了,衛國公自今上登基后,就一直深受圣寵,手掌五軍都督府,今上跟前的兩個大紅人,要是岑隱算是一個,那另一個自然是衛國公了。
這要是衛國公肯出面去見皇帝,為他們的兒女說說情,皇帝一定聽得進去。
況且——
與其與封炎這個蠻不講理的紈绔子弟打交道,還不如去求求衛國公呢!
想著,吉爾斯有些迫不急待地站起身來,打算立刻就去衛國公府。
達延有些遲疑道:“吉爾斯,其實昨天我日哈朗去過衛國公府,但是衛國公府最近閉門謝客。”
吉爾斯和塔士庫爾皺了皺眉,輪椅上的溫無宸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似是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句:“王爺可知衛國公為何閉門謝客?”
達延早就打聽了,就把關于那位道姑和天命鳳女的事一一說了。
“原來是這樣。”溫無宸面露沉吟之色。
而吉爾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衛國公要是閉門謝客,他們與他交情也不深,又如何才能見到他,請他出手相助呢?
“王爺要是這么直接沖去衛國公府,自然是見不到衛國公的。”溫無宸忽然又道,引得其他三人齊刷刷地看向他。
溫無宸溫文爾雅地接著道:“我們中原人行事講究‘規矩’,像三位王爺這般沒有任何準備就橫沖直撞地跑去衛國公府,便是應了中原的一句俗語:無頭的蒼蠅,瞎碰。”
“你說什么?!”塔士庫爾氣得拍案而起,瞪著溫無宸的銅鈴眼幾乎噴出火來。
空氣里霎時間變得緊繃起來,劍拔弩張,外面寒風呼嘯,吹得那枯黃的枝葉搖曳不已,枝干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達延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別急。
仔細想想,其實溫無宸說得不無道理,他們這兩天確實跟無頭蒼蠅似的,一會兒跑去內閣找幾位閣臣,一會兒跑來公主府,要是像現在這樣直接沖去衛國公府恐怕又是無功而返。
溫無宸又是一笑,“在下也是好意提醒。在中原,這求人辦事要求到人心上。三位王爺聽不聽得進,在下就管不著了。”
“來人,替我送客。”溫無宸沒再與他們多說,直接讓丫鬟送客了。
沒一會兒,公主府的角門就“吱”地又關閉了。
吉爾斯三人在門外的巷子里面面相覷。
塔士庫爾開口道:“吉爾斯,求人辦事要求到人心上…”現在衛國公最掛心的事想必就是“天命鳳女”了吧…
吉爾斯翻身上了馬,又看了看那道閉合的角門。
剛才那個殘廢有些話倒也沒說錯。中原人辦事繞繞彎彎,講究所謂的“規矩”,就算是他們直接去衛國公府,說是來日會重禮酬謝,怕是衛國公也不會信,只會敷衍他們罷了。
看來——
“得讓衛國公先看到我們的誠意才行…”吉爾斯緩緩道。
另外兩位王爺面面相覷,“你的意思是…”
吉爾斯的眼神更深沉了,眸底掠過一道利芒。
要是他們聯合西北各部族的親王、郡王們,一起上書請皇帝冊封耿五姑娘為太子妃,那必能投其所好地讓衛國公領他們的情,念他們的好。
只要有衛國公出面,他們的兒女們就能從牢里放出來,而且,還能交好衛國公,這豈不是一箭雙雕?!
“我們先回四夷館!”再行商議。
吉爾斯一夾馬腹,策馬而出,他既沒有戴斗笠,也沒有圍斗篷,完全無視四周那飄飄揚揚的大雪,飛馳而去。
馬蹄聲漸行漸遠,唯有雪花依舊紛飛。
府外府內,皆是如此。
隨從又推著溫無宸的輪椅返回暖亭,遠遠地,就聽到一陣清越的琴音隨著寒風傳來,琴清,梅清,以最清之琴聲譜寫最清之花,正是一曲《梅花引》。
溫無宸抬手示意隨從停了下來,就在距離暖亭兩丈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著暖亭中的三人,少女專注地撫琴,一旁的那對母子聽得入了神,空氣溫馨而祥和,美得好似一幅畫。
溫無宸靜靜地看著他們,溫潤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狹長的眸子溫暄明亮。
須臾,琴聲止,掌聲起。
端木緋把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抬眼正好就看到了暖亭外的溫無宸,甜甜地笑了:“無宸公子。”
青衣隨從繼續推著輪椅,這一次,推回到了暖亭中。
安平隨口問:“他們都回去了?”
溫無宸淺淺一笑,頷首道:“四夷館里…想必有的‘熱鬧’了。”
端木緋在一旁很乖巧地地給溫無宸奉了茶,并把琴后的位置讓回給他。
封炎殷切地看著她,他也想喝蓁蓁親手泡的茶。
在那奪目逼人的鳳眸下,端木緋很慫地照做了,封炎滿足地笑了,“這一次,他們的折子會順利遞到御前的。”
他那璀璨的笑容中帶著一抹狡黠。
她什么也沒聽到,端木緋在心里對自己說,腦袋放空地繼續飲茶。茶好,琴好,梅好,雪好…好像都挺好的。
溫無宸沒有說話,只是隨手在琴弦上撩撥了一下,琴聲錚錚,金戈聲起。
這一段似是取自《圍魏救趙》…咳咳,別瞎想了。端木緋又習慣地放空腦袋,魂飛九天,直到安平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緋兒,這把琴有什么不對嗎?”安平揚了揚眉,看端木緋盯著溫無宸這把琴好一會兒了。
端木緋抿嘴一笑,沒話找話:“無宸公子這把琴好像很新。”
溫無宸怔了怔,笑道:“這把琴還是我去歲閑著無事開始制,到了今年五月才制好。”之后,他和封炎就啟程去了蒲國。
原來這是無宸公子親手制的琴。端木緋眸子晶亮,難怪這琴如此之妙,無宸公子不愧為無宸公子,真真是無所不精。
“我也在制琴呢,已經完成八九成了,等我制好了,也請無宸公子聽聽我的琴…”
端木緋笑瞇瞇地與溫無宸聊起了制琴之道,從選材開始,二人侃侃而談,聊得投契極了,頗有一種恰逢知音的感覺。
封炎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神采飛揚的端木緋,眸光微閃,眼神恍惚了一下,將眼前這張臉與記憶中的那張臉重疊在一起。
他的阿辭,他的蓁蓁,永遠是他心中最璀璨的那顆明珠。
時間悄悄流逝,眼看著快要正午了,子月來請示安平是否移步花廳,擺午膳。
她話音還未落下,就又有人來了,一個干練的青衣女子行色匆匆地來了,抱拳稟道:“殿下,公子,吉爾斯親王他們的折子已經遞進宮了。”
封炎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喃喃道:“再過一個時辰,就差不多該把人都放出來了…”
說著,封炎轉頭看向身旁如一尊雕塑般站著的阿斂,“阿斂,你跑趟五城兵馬司,傳我的話。”
阿斂和青衣女子很快都退下了,四周又靜了下來。
“…”端木緋的表情不知何時又變得呆滯起來,就像是一尊粉雕玉琢的玉娃娃般,眼神空洞,心里是一言難盡。
一個時辰后,當赫魯、羅蘭郡主等人從五城兵馬司衙門的大牢里被放出來后,那些部族王公們才算放下心來。
這次的事辦得如此順利,讓吉爾斯等人都覺得他們這一次是做對了。
他們圍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因為衛國公府閉門謝客,他們就特意準備了一份重禮派人送去,然后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回了千雅園。
然而,他們的這份禮單在第一時間就被抄錄了下來,遞到了皇帝的御前。
養心殿的暖閣里,靜悄悄的,唯有燭火微微跳躍的聲音和庭院里的呼呼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