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恭敬地抱拳領命,走出了廂房所在的院子,院子口一個著赤銅色盔甲的中年男子早就候在了那里,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著,還有兩個禁軍士兵立在一邊。
“國公爺…”中年男子見耿海出來了,急切地走向他。
耿海簡單地吩咐道:“鄔興東,你去把‘人’帶來。”
“是,國公爺。”鄔興東鏗鏘有力地抱拳應道,他一手搭在腰側的劍鞘聲匆匆朝前面去,他帶來的兩個禁軍士兵如影隨形地跟在他身后,奔跑時,盔甲的甲片彼此撞擊著,發出噼啪的聲響。
耿海看著鄔興東的背影,臉上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轉身回了廂房。
鄔興東繞過西廂,很快就來到了大雄寶殿附近,在幾棵枝葉繁茂成蔭的梧桐樹下找到了岑隱。
岑隱正坐在一把紅漆木大師椅上,悠然品茗,身旁只有兩個小內侍在旁邊服侍著,一個給他看爐火,一個給他泡茶。
鄔興東的嘴角翻出一絲不屑的冷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岑隱的跟前,也沒有行禮,就直接蠻橫的說道:“岑督主,皇上宣督主過去一見。”
他身后的兩個禁軍士兵一左一右地一站,也沒什么額外的動作,就釋放出一種“你不走也得走”的氣息。
岑隱又淺呷了一口熱茶,才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他儒雅的氣度與對方的蠻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圍的不少人當然也看到了鄔興東,更有不少人心知鄔興東是衛國公的親信,臉上露出或是揣測或是審視或是驚疑或是深思的表情。
岑隱淡淡地一笑,撫了撫衣袖,從容愜意地說道:“帶路。”
鄔興東心中松了半口氣,伸手做請狀。
二人就朝鄔興東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只留下后方一道道神情各異的目光在二人的背影上來回掃視著。
岑隱和鄔興東才剛從左側繞過大雄寶殿,就看到一道著水綠色衣裙的嬌小身影正四下張望著,似乎在搜尋著什么。
少女的目光很快就看向岑隱和鄔興東,步履輕快地朝他們兩人走了過來。
“岑公子,”端木緋對著岑隱福了福,很可愛地看著他問道,“你見過我姐姐嗎?”
岑隱搖了搖頭,還沒說話,一旁的鄔興東已經不耐煩地催促道:“岑督主,皇上還在等您呢!這要是讓皇上久等了,皇上怪罪下來,你我可擔待不起!”鄔興東高傲地仰起下巴,氣勢囂張。
“皇上怪罪與否,還不勞鄔指揮使費心。”岑隱陰柔的聲音不疾不徐,令人聽著如沐春風,說話間,他眉眼微微一挑,那狹長幽深的眸子里就釋放出一股銳利的冷意,看得鄔興東心里咯噔一下。
鄔興東咽了咽口水,心道:且忍他一時,岑隱這閹人也囂張不了幾時了。
“端木四姑娘,這皇覺寺就這么大,你姐姐想來走不遠。”岑隱含笑道,“你可知她之前去過哪兒?”
“我大哥說姐姐去寺中散步了,但我找了一炷香了,也沒找到姐姐。”端木緋一臉苦惱地皺了皺小臉。
她上午從抵達皇覺寺起,就一直陪在安平的身邊,早上的法事結束了,她就和安平一起去了內侍安排的廂房里小憩,又用封炎給的藥酒揉了揉發麻的膝蓋,總算又舒暢了。
看著快到午膳的時候了,安平就提議把端木紜也叫過來一起用膳,端木緋自是答應了,興沖沖地跑出來找姐姐,沒想到找了半圈都沒找到人。
“別急,我讓人幫你找。”岑隱微微一笑,帶著幾分安撫,那和氣的樣子看得鄔興東的神情有些微妙,心道:聽聞岑隱這閹人和端木家關系匪淺,還真是如此。
岑隱隨意地做了一個手勢,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個小內侍連忙上前,對著端木緋那是點頭哈腰,諂媚地連說“四姑娘放心”、“小的這就派人去找”云云的話。
那小內侍哄著端木緋走開了,岑隱與鄔興東一起繼續往前走去。
正午的陽光還是那般燦爛,映得那碧藍的天空通透得仿佛無暇的藍寶石一般。
岑隱負手在陽光下往前走著,他走得也不慢,卻給人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與他身旁五大三粗的鄔指揮使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一盞茶后,二人就來到皇帝所在的廂房中。
耿海和阿史那還在里頭,垂手站在一旁,屋子里靜悄悄的,地上還是一片狼藉,耿海和阿史那的腳邊那摔碎的茶盅還沒有收拾,茶水肆意地在地上橫流。
岑隱給皇帝作揖行禮,道:“皇上,這屋里亂得很,皇上可要移駕別處?”
耿海眉頭一跳,即便是岑隱這不輕不重的一句“這里亂得很”,聽在他耳里,就覺得岑隱是在指桑罵槐。
耿海冷笑了一聲,先發制人地說道:“岑督主還有心思關心這些細枝末節,還是先想想怎么跟皇上交代一下你篡改詔書的事吧!”
岑隱動了動眉梢,還是一派泰然自若,問道:“國公爺此話怎講?”
耿海抬手指著岑隱的鼻子,冷哼道:“本公已經查到是你篡改的詔書,詔書所用的卷軸還有玉璽也唯有你司禮監可以隨意動用!”
面對這誅心之言,岑隱還是平靜得很,如慣常般云淡風輕,不卑不亢,讓人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驚慌。
“衛國公可知何為懷璧其罪?”岑隱淡淡地反問了耿海一句,又轉向皇帝,直截了當地對皇帝說道,“皇上,那道詔書從擬詔開始,臣都不曾沾手,后來詔書送至太廟后,守衛太廟的禁軍都是衛國公親自指派的。莫非是禁軍護衛不當,方才給了歹人可趁之機?”
“既然如此,恕臣直言,衛國公就該反思了,皇上,這禁軍乃是我大盛的精銳,連一紙詔書都護不了,如何保家衛國?!”
岑隱有條不紊地說道。
皇帝的神色半分未變,眼神嚴厲而深沉,在岑隱和耿海之間來回掃視著,看不出他對于岑隱的這番話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耿海兩道濃眉跳了跳,面色登時就變了,岑隱這閹人還真是巧舌如簧,硬把黑的說成了白的。
自詔書送入太廟后到三月十六日這三天間,確實是由禁軍在太廟把守,自己若是承認真正的詔書被盜了,那就是禁軍辦事不力,才會讓皇帝丟了這么大的臉,自己當然難辭其咎!
他也知道皇帝最近意圖削自己的兵權,這難免是個把柄。
可若是不承認,也就是說,岑隱完全沒有篡改詔書的機會!
岑隱真是狡詐。
幸而自己早有準備。
耿海按耐住心頭的怒火,他本來也沒指望岑隱會輕易認罪伏法。
他咬了咬牙,繞開這個話題,使出殺招:“皇上,臣確信岑隱是為了替鎮北王薛祁淵報仇,才會篡改詔書,故意陷皇上于不義,意圖顛覆我大盛江山,其心可誅!”
耿海說著朝岑隱逼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相距不過三尺,近得可以看到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薛昭,你就別裝了!”
“本公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事實俱在,鐵證如山,你再托辭狡辯,也欺瞞不了皇上!”
耿海用一種仿佛野獸般的目光盯著岑隱。
“呵,國公爺還真是惡人先告狀啊!”岑隱毫不退縮地與耿海四目對視,“大年初一朝賀宮宴時的招數,國公爺莫非還想故技重施地再玩一次?!空口無憑,本座也可以說是國公爺篡改了詔書!”
“岑督主。”耿海瞳孔微微一縮,眸中散發著幽幽的寒氣,“你以為你這般東拉西扯,顛倒黑白,就能混淆圣聽?!真的假不了…你要證據,那本公就給你證據!”
耿海的聲音鏗鏘有力,慷慨激昂。
“岑督主,你的肩頭有一塊胎記吧!你可敢解開衣襟,讓皇上看看你的左肩?!”耿海指著岑隱的左肩冷笑道。
耿海再也掩蓋不住心底的激越與殺氣,這一次,他一定要一舉拿下岑隱。
屋子里的氣氛也隨著這句話繃緊至了頂點,一觸即發,連皇帝的臉上都微微一動,目光落在了岑隱的左肩上,銳利得仿佛要刺破那薄薄的衣袍。
耿海給阿史那使了一個眼色,阿史那就接口道:“薛昭,你可還記得你三歲的時候,我曾經去北境看過你,你的眉眼我記得真切,像極了我那妹妹。”
“還有你身上的胎記,我也是親眼見過的,那是如一個如新月般的胎記。”
“你母親也有一個同樣的,只是長在右肩,而你的那個長在左肩。”
“只要你解開衣襟一看便知…”
阿史那侃侃而談地說著,步步緊逼。
對他而言,不是岑隱死,就是他自己死,他不能讓皇帝遷怒到他身上,就唯有讓岑隱來背這個鍋,岑隱到底是不是薛昭其實也不重要,只要他肩上真的有那個胎記就好!
岑隱目光淡淡地瞥了阿史那一眼,對耿海道:“國公爺,內宦進宮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本座身上有沒有胎記,一查便知。”
無論是妃嬪、宮女還是內侍,進宮的規矩都極為繁瑣,這些事阿史那不懂,皇帝和耿海卻是知道的。
如同秀女進宮要經過層層篩選,仔細驗身般,內侍進宮也一樣要經過嚴格的檢驗,相貌須得端正,四肢俱全,身體也須得康健,免得把病氣過給主子,等等等等。
這要是內侍的身上有什么胎痣,也會記錄在冊,這也是防止人被別人頂替的一種方式。
“岑督主,何必這么麻煩,只要您一解衣襟便知!”耿海老神在在地說道。
以岑隱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修改當年的記錄輕而易舉!
岑隱越是推拒,耿海就越確定自己查到的信息不假,岑隱的肩上定是有塊胎記。
阿史那在一旁給耿海助威:“是啊。岑督主,這件事再簡單不過,只要你稍微露出左肩一看便知。”
皇帝還是沒有說話,瞇了瞇眼,似是若有所思。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仿佛連呼吸聲都停止了。
耿海如狼般盯著岑隱,那身子似乎蓄勢待發,隨時都要朝他飛撲過去。
見岑隱不動,耿海有些不耐煩,正想再催促,就聽皇帝開口道:“阿隱,你就讓衛國公看看,也省得他天天到朕這里‘胡攪蠻纏’。”
皇帝這“胡攪蠻纏”四個字表面上是在斥耿海,卻同時也讓他自己立于進退兩可的地步。
耿海心知,皇帝心中果然是起疑了。
一動不動地靜立了好一會兒的岑隱終于動了,對著皇帝作揖道:“皇上,那就請恕臣御前失儀。”
岑隱慢慢地解開了腰間的玉帶,然后隨手交給了身后的小內侍,那小內侍高抬雙手接過。
岑隱的動作極緩慢,也極為優雅,賞心悅目。
岑隱這是想拖延時間?!耿海心里冷笑,心道:今日即便是安平趕來,岑隱的這衣襟也得解!
倘若安平真的來了也好,這也就證明了安平確實和岑隱勾結在了一起,而自己這一回可就是一箭雙雕,不,是一箭三雕了!
想著,耿海的眸子更亮了,眼角的余光瞟向院子口,真希望下一瞬那道驕傲的倩影會出現在那里。
只可惜,院子口始終空蕩蕩的。
岑隱又緩緩地解開了腋下的細繩,那交領的領口松弛了些許…
耿海也顧不上院子口了,目光灼灼地盯著岑隱的領口,他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肌膚與那大紅色的錦袍透著一抹極致的美感,就像是一幅精心描繪、色彩絢麗的工筆畫。
岑隱敞開了麒麟袍的領口,再將里頭霜白色的豎領中衣也解開了些許,露出他優美的鎖骨以及一塊緋色的“胎記”…
耿海雙目瞠大,心中是塵埃落定的喜悅:果然!那個老太監說得不錯,岑隱的肩頭果然有一塊胎記!
他下意識地朝門外又看了一眼,門口除了守在那里的禁軍和鄔興東等人,空蕩蕩的一片。
無論是安平還是封炎都沒有出現,看來岑隱已經是安平的棄子了。
哼,只可惜安平怕是別想如愿了,自己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讓她撇清關系的!耿海心里暗暗地發誓。
“岑隱,你還有什么話好說!”耿海指著岑隱肩頭的胎記陰測測地說道,這一刻,對耿海而言,岑隱已經是個階下之囚,自然也當不得什么“督主”的稱號。
“皇上…”耿海抱拳看向皇帝,想讓皇帝做主將岑隱治罪。
“夠了!”皇帝冷聲打斷了耿海,原本緊蹙的眉心漸漸地舒展了開來,心頭一種極為復雜的情感漸漸地彌漫開去。
耿海擰了擰眉,總覺得皇帝的語氣有些不對。
不過罪證在前,岑隱根本沒有再辯駁的余地,耿海的神情仍是很穩定,并不驚慌。
皇帝怔怔地看著岑隱鎖骨下方的那個“胎記”,在方才看到這個的那一瞬間,皇帝就想起了一件往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岑隱左肩的這個印記乍一看像胎記,其實是一道疤。
而且這道疤還是因自己而起。
八年前的秋獵,他帶人進山狩獵,在追逐鹿群時,場面一度混亂,一道流矢忽然朝他射來,快得他猝不及防…
彼時,是岑隱救駕有功,在危機時刻替他擋了一箭。
他還清晰地記得當時那一箭射穿了岑隱的肩胛骨,當時太醫還說需要養上三五個月,而且以后逢刮風下雨,這傷口恐怕是會隱隱作痛。
也是因為那一次,皇帝覺得這個叫阿隱的少年是可用之人,讓他認了岑振興為義父,自此就改名叫了岑隱。
那一年,耿海沒有隨駕去秋獵,他只知岑隱救駕有功得了皇帝的青眼,卻不知道其中的細節。
原本已經有些模糊的往事此刻清晰地在皇帝眼前閃過,皇帝的心口有幾分柔軟,嘆息道:“要不是為了救朕,你身上也不至于留下這道疤。”
說話間,皇帝看著岑隱的眼神也更柔和了,其中又多了一點感動。
疤?!耿海和阿史那都愣了愣,然后定睛朝岑隱的那個“胎記”看去,這一看,才發現那個緋色的印記微微凸起,根本就不是胎記,而是一道疤。
岑隱似是不經意地整了整領口,讓那疤痕完整地映入二人眼中,這個疤痕也不是月牙形的,而是“乂”形的。
岑隱三兩下就整好了衣襟,然后接過小內侍遞來的玉帶再束回了腰上,又變回一派衣冠楚楚的樣子。
屋子里好一會兒就只剩下了岑隱整衣的窸窣聲。
耿海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之前爬得有多高,此刻摔得就有多痛。
岑隱整好衣裳后,就恭恭敬敬地對皇帝作揖道:“護皇上周全,乃是臣的本分,縱然刀山火海,也萬死不辭,何況不過是留下一道小小的疤痕。”
岑隱這番效忠之語皇帝也不知道聽多少人說過多少遍了,大部分說來聽著只是漂亮的場面話,可是此刻由岑隱說來,皇帝感覺受用得很,不禁想起了千雅園宮變的事,彼時,若非是岑隱冒險替他去搬救兵,恐怕已經讓肅王和孫明鷹得逞了。
岑隱接著說道:“臣這疤痕乍一看也確實有幾分像是胎記…”
說著,岑隱看向了幾步外的阿史那,隨意地拱了拱手,“敢問王爺當年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看到鎮北王世子的身上有一個胎記的?!”
岑隱的神態和語氣似乎是簡單的詢問,但是只要稍稍一想就知道,其言下之意是在暗示阿史那和耿海分明就是在暗地里偷偷調查了自己,卻不想把疤痕看作是胎記,并且自曝其短地將之作為證據跑到皇帝跟前來指證自己!
皇帝不是蠢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岑隱的意思,瞇眼看向了耿海和阿史那,抿緊了嘴角,心中自是不快。
耿海為了栽贓嫁禍岑隱,真是昏招頻出了,耿海這是借著自己對鎮北王府的忌憚,所以才敢用如此的手段!
好你個耿海!
“耿海,你還有什么話說?!”皇帝面如寒鐵如地質問道,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岑隱是他這幾年最信任的人,朝堂中的事,樁樁件件都是由岑隱經的手,若他真是鎮北王世子,皇帝簡直不敢想象他在其中可以動多少手腳,可以提拔安插多少鎮北王府的余孽…
倘若真是如此,那自己這個皇帝真是要寢食難安了。
皇帝眸光微凝,恐怕這也正是耿海的意圖。
一旦岑隱被定為鎮北王世子,那么自己就勢必要仰仗耿海來穩定朝局。
原來如此。
耿海就是為此才三番兩次陷害岑隱,說破了,不過是為了爭權奪利。
而阿史那…
皇帝的目光又從耿海轉移到了阿史那身上,阿史那被耿海籠絡意圖欺騙自己,耿海到底許了阿史那什么好處?!
再聯想到“天命鳳女”的事,皇帝瞬間就把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全想通了。
皇帝心里一方面更厭耿海了,另一方面也慶幸不已,還好自己英明,沒信了耿海,這要是沒了阿隱,耿海無人制衡,更要為所欲為了!
耿海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如利箭般刺人,知道今天又讓岑隱逃過了一劫,心下不甘,心頭似有一頭野獸在咆哮。
可是事到如今,無論他說什么也沒用了,只會讓皇帝以為自己不到黃河心不死。
耿海的心思轉得飛快,眼眸半垂,擋住瞳孔中的異芒。留給他的選擇不多了。
皇帝見耿海沒說話,反而更怒。
“啪!”
他一掌重重地拍在身前的圓桌上,拍得那圓桌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
“耿海,你先指朕的皇姐,現在又指阿隱篡改詔書…你這是查不出來呢?!還是故意想把罪名推給他人,自己賊喊捉賊呢?!”
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冷,陰冷得仿佛自無底地獄而來。
耿海心底發寒,還是沒說話,阿史那急了,連忙認錯道:“皇上,是臣誤會了岑督主,不過,臣那外甥鎮北王世子薛昭的肩頭確實有胎記,臣是親耳聽父王提起的,這件事便是在我華藜族也是有不少人聽說過的…”
方才還說是自己親眼所見,現在又說是聽他父王說的…這是仗著死無對證嗎?!
皇帝越聽越煩,冷聲打斷了阿史那:“夠了。”
“耿海,距離一月之期,還有十天,你可是在朕跟前立了軍令狀的,要是到時候你交不出犯人,別怪朕不念君臣之情。”皇帝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近乎一字一頓。
耿海瞳孔微微一縮,與皇帝四目對視,既沒有謝罪也沒有下跪。
君臣對視之時,空氣冷得彷如臘月寒冬,快要結冰似的。
阿史那更慌了,手足無措,心里暗暗后悔不該和耿海攪和在一起。
岑隱沒有再說話,神情淡淡地站在一旁,仿佛事不關己般。
這時,又是一陣微風拂來,窗扇吱嘎吱嘎地又搖晃了起來。
岑隱隨意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卻是目光微滯,不遠處,幾縷青煙裊裊地升騰而起,看這樣子顯然不是炊煙…似是寺中的一處院落走水了。
不僅是岑隱,皇帝也發現了。
這時,院子外一個內侍氣喘吁吁地跑進了院子,不一會兒,就聽他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咱家有事要稟報…”那內侍被門外的禁軍攔下了。
皇帝皺了皺眉,心情正不好,岑隱見狀,就體貼地說道:“皇上,臣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吧。
岑隱看也沒再看耿海和阿史那,轉身離開了廂房,也把這一室的寂然拋在身后。
屋外的空氣清新,陽光璀璨,與那略顯昏暗的廂房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
那個內侍形容焦急,連忙稟道:“督主,藥師殿走水了。”
走水就走水唄,岑隱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那內侍繼續稟道:“督主,端木大姑娘許是在那里。”
聽到這里,岑隱的臉色霎時變了,那優美的唇線繃緊了幾分。
內侍還在接著說:“小的剛剛已經告訴四姑娘了,四姑娘慌了,自己跑去了藥師殿,小的沒拉住。”
他的話沒說完,岑隱就像是一道風似的跑了,一頭烏發被風吹起,幾縷發絲凌亂地散在他那絕美的臉龐上與那抿緊的嘴角上,眸色變得異常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