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妃高坐在肩輿上,理了理身上那紫紅色芍藥串花妝緞斗篷上的褶皺,這是今春的新衣,美則美矣,卻不及那緙絲緞光耀逼人。
承乾宮的首領太監徐德祿,“娘娘,那不過就是個病懨懨的老貴人,成不了氣候,您犯不著當一回事兒。”
聽了這話,齊妃心里舒坦了不少,“是啊,本宮有兩個阿哥,中宮尚且不懼,何況區區一個姚佳氏。”
說罷,齊妃吩咐道:“走快些,弘昀這幾日腸胃不和,人都瘦了一圈了。”
徐德祿忙道:“咱們大公主細心又聰敏,有她照看娘娘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提到這個女兒,齊妃心中熨帖了不少,她生了三個兒子,弘昐兩歲就被人害死,弘昀也險些不能出生,落得先天不足之癥,唯一一個健健康康的弘時,卻是個頑皮性子。齊妃嘆了口氣,若她的懷恪是個兒子該有多好!
忽的,齊妃瞧見前頭明黃的華蓋迤邐而來,齊妃心下一喜,沒想到竟然能碰見皇上的御駕!又轉念一想,皇上莫不是要去儲秀宮給寧嬪賀壽?齊妃頓時又有些不快了,但齊妃不敢失禮,連忙下了肩輿,上前迎駕。
“皇上萬安!”齊妃面帶柔和溫婉的笑容,眼波柔柔抬頭看了龍輿上的四爺陛下一眼。
胤禛抬了抬眉毛,“齊妃?你怎么來西六宮了?”——齊妃的承乾宮,是東六宮之一。
齊妃想著皇上多半是要去儲秀宮,便溫柔一笑道:“今兒是寧嬪妹妹的生辰。”
這點,蘇培盛一大早就提醒過了,胤禛很明白,蘇培盛這個狗奴才肯定是收了寧嬪的銀子,所以特意在他耳邊提醒呢。
胤禛不喜歡嘈雜,嬪妃的生辰素來一群女人亂糟糟的,他根本不打算去。就在方才,永壽宮的王以誠報了信兒來,說姚佳氏信期突至,已經臥床不起,這幾日是無法侍駕了。胤禛想著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有些不放心,便特意去瞧瞧,反正永壽宮也近,不耽誤時間。
這幾日獲得好眠的皇帝陛下,對于姚佳氏這個“功臣”也是頗為感念的,自然樂意給她一點體面和關懷。
“那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胤禛淡淡問。
齊妃幽幽嘆了口氣,滿臉慈母惆悵:“這幾日弘昀腸胃不和,臣妾實在是不放心,所以送去了壽禮之后,便急著回承乾宮照顧弘昀了。”
胤禛:…朕突然發現,朕的這些嬪妃都一個德性,一模一樣愛拿孩子賣弄可憐!
“那你就快回承乾宮吧!”冷冷撂下這句話,胤禛手一揮,吩咐道:“去永壽宮!”
齊妃呆住了,她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把皇上撬去承乾宮,好叫寧嬪這賤人臉上更難堪些!沒想到…皇上根本沒打算去儲秀宮,而是要去永壽宮!
這下子,齊妃就更不甘心了,寧嬪好歹是壽星,皇上若真去了儲秀宮,她也認了!可姚佳氏憑什么呀!一個年老色衰的貴人!而且還正值信期,如此晦氣!
齊妃急忙道:“皇上,姚妹妹身上不爽利,怕是無法侍奉圣駕。”
胤禛冷冷瞥了齊妃一眼:“你不是急著回去照顧弘昀嗎?還有閑心思管旁人的閑事兒?!”
齊妃臉上微露羞赧,“皇上是臣妾的夫君,怎么能算是旁人?”
胤禛:…雞同鴨講,跟齊妃說話,朕怎么覺得越來越費勁了呢?
胤禛便直接拉下臉來訓斥:“好好照顧弘昀,其他的不該你多嘴的事兒,就給朕閉嘴!”
胤禛這話已經相當嚴厲,齊妃再不識趣,也看出皇上已經雷霆震怒了,齊妃忙低下頭,忍不住又辯駁了一句:“臣妾只是關心皇上,并非是妒忌姚妹妹。”
胤禛:哼,不妒忌才怪!
“跪安吧。”胤禛已經懶得理會齊妃了。
“是,臣妾恭送皇上。”滿腹不甘的齊妃不敢違抗圣旨,憋屈地恭送御駕,眼睜睜看著御駕進了永壽宮。
一回到承乾宮,齊妃便摔了手上的蜜蠟佛珠,氣呼呼道:“是本宮小瞧了那個病歪歪的老貴人了!!”
大公主懷恪如今正當妙齡,自幼也是見慣了自己額娘捻酸置氣的樣子,忙上前好言安慰:“額娘這是怎么了?”——懷恪心下狐疑,老貴人?難道是那個前不久才剛剛挪去永壽宮的姚貴人?對于這位貴人,懷恪公主實在沒什么印象,只記得是個體弱多病的,極少在人前露面。
“您好端端的,跟姚貴人置什么氣?”懷恪忙捧上一盞熱茶給齊妃。
齊妃接過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喉,她不好意思講自己拈酸吃醋的事兒與女兒說,便含糊地道:“一個病弱老貴人罷了,成不了什么氣候。”
齊妃不說,懷恪也猜得出,嬪妃之間,無非就是那些事兒。懷恪笑了笑,“額娘說的是,您可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又有三弟和四弟,沒人能越過您去。”
聽著女兒溫柔的話語,齊妃心里舒坦了不少,“若是弘時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懷恪柔聲道:“四弟還小,等大些自然就會懂事的。”
齊妃幽幽嘆了口氣:“但愿吧。”
永壽宮,姚佳欣正萎靡在自己熱乎乎的被窩里,剛喝完了一盞紅棗姜茶的她額頭冒出了一層汗,覺得舒服了不少。屋里暖烘烘、被窩里熱烘烘,姚佳欣少不得開始暈乎乎犯困了。
就在她犯困的時候,四爺陛下的龍臉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不叫通傳迎駕便突兀駕臨,這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了,但還是把姚佳欣驚了個夠嗆,她慌忙爬起來要行禮,起得急促了些,懷里的袖爐骨碌碌滾了下來。
胤禛忙把慌亂的姚佳氏摁了床榻上,一板一眼道:“身子不爽利,就好好躺著,別拘那些俗禮了。”
姚佳欣這才誠惶誠恐點了點頭。
姚佳欣的臉色本就比健康人蒼白些,如今大姨媽帶走了血量,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更是慘白,又不曾上妝,看上去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胤禛打量了姚佳氏一通,不禁蹙眉道:“朕瞧著你的氣色很不好。”——這話說得嚴肅又認真,像個面對絕癥患者的醫生。
“皇上,您…您是特意看婢妾的?”姚佳欣細聲細氣問。
胤禛不知可否,“身子不好,就該好好調理才是。”
姚佳欣忙回話:“調理身子的藥,婢妾一直都在喝著。”
胤禛看著她那張病弱懨懨的臉,“朕瞧著一點都不見好!定時庸醫誤人!”說著,胤禛側臉吩咐旁邊的大總管張起麟,“朕記得,黃岐的醫術還湊合,以后永壽宮就由他看診。”
黃岐黃院判,乃是太醫院院令之下第一人,不同于尋常太醫,自然醫術也是不同尋常的。
姚佳欣這破身子太需要一個好大夫了,她還想活到八十二歲呢。
雖然周太醫之前開的方子貌似還不錯,但吃了這么許久,姚佳欣也沒覺出太大改觀,估摸著這位周太醫也就這點本事兒了。
所以她沒有推辭,連忙便謝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