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歌決定拼一把。
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女人,暗河里刺骨寒冷肆意的侵蝕之下,她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神凝滯成一片慘淡,神色萎靡。
段長歌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低頭在她耳旁低語:“含煙,放心,我會帶你出去的。”
白寒煙從他懷里微微揚起頭,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急道:“長歌,你要干什么?”
段長歌眼神柔軟,低頭含住她的唇,溫軟的唇在她唇畔流連,細細吸了后才不舍得放開她,道:“寒煙,你還記得以前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白寒煙身體中的氣息紊亂了一般,翻江倒海,又仿若四肢百骸里有一股股的氣流直往心臟撞去,她身子發軟,如踩在云朵之上,意識也在一點一點渙散,只是對他的執念太深,才勉力的撐著,不想死在他之前。
白寒煙泛白的垂微微向上挑起一絲笑,道:“往日里,你說的話太多了,我都記在心里,只是不知你說的是哪句?”
段長歌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二人的呼吸交錯,他笑了笑溫柔出聲:“我說過會護著你,無論何時,你都放心的把自己交給我,寒煙,一切都有我。”
白寒煙雙眼放空,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一年之前,那時正情意正濃,想起如此甜蜜的往事,她不禁笑出聲來,眉眼都軟了下去,努力支起意識才昏昏沉沉的道:“長歌,我…好懷念那時候。”
一眨眼,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淚動了動唇,她好像有許多話還沒有對他說完,動了動唇,最終,白寒煙只是一嘆:“可惜…我們再也回不到那時了,我曾經那般傷害你,長歌,你怪我嗎?”
段長歌用臉頰蹭著她,真實的碰觸讓他的心安穩著,他貪戀著,可這份回答讓他有些猶豫,想了想,他道:“那時,我是恨不得殺了你,可現下想來,若當時在龍游山莊內,如果沒有那根鐵鏈的束縛,我也舍不得真的對你下殺手。”
身下的大石漸漸被河水吞噬,水沒過二人的衣擺,好像隨時都會跌入水中被水沒入。
“你那時候好兇。”白寒煙好像是抱怨,又似嬌嗔:“我的心很疼。”
段長歌用力抱緊了他,眼底是從未有過的痛楚:“寒煙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愛你,很愛很愛,不管你做了什么,算計了什么,我都能原諒你。”
段長歌的話輕柔的像春風拂過,溫柔的讓白寒煙想哭:“嗯,我知道。”
“所以,相信我,我一定帶你活著出去。”段長歌松開她的腰身,一邊貪戀的看著她,一邊解下二人的腰帶綁在一起,在大石上擁著她的肩緩緩坐起身。
段長歌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小心的將白寒煙伏在自己的背上,用腰帶緊緊的將二人箍在一起。
白寒煙趴在他的背上氣息一下一下的拂過段長歌的側臉,很微弱,他偏著頭瞧著她,道:“含煙,你若是累了,就伏在我的肩上好好的睡一覺,等你睡醒了,我陪你一起看日落。”
白寒煙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咯咯的笑起來,似乎是在嘲笑:“你怎么知道是日落,也許是日出呢?”
段長歌隨著她一同笑著:“好,不管是日出還是日落,我都陪你一起看。”
說罷,他將視線落在黑沉沉的水上,此刻水面看起來似乎平靜下來,可水下的暗涌卻無法窺視,段長歌黑眸閃的一簇火苗,毫無畏懼,一俯身便沒入水中,噗通一聲,水面沒有因他的闖入而蕩起多大的漣漪,甚至很快又恢復到了方才那般模樣。
又是一夜天黑月明。
普洛此刻是主持大局的人,他努力的壓制自己內心翻涌的心緒,讓他的面色看起來沉靜如水,無人能從他的臉上窺視出他滿心的竊喜,眼波流轉間,他看著一旁悲痛的跪在地上哭泣不絕的歲寒,還是開口出聲安慰道:“好了,妹妹莫要傷心,九夫人的死,作為庶子,我定會查出個真相來,給九奶奶在天之靈一個交代,也算給父親一個交代,現下應該讓她的尸身早一點入棺木,擇日讓他們夫妻同葬。”
歲寒抬起朦朧的淚眼緩緩的點了點頭,眸中一滴淚,靜靜墜落,落在她的手上輕輕顫抖,看著地上九奶奶的尸體,更是越發悲愴的哭出聲來:“究竟是誰?誰會如此狠心,對母親下殺手,母親才閉關出來,原本打算此時終了,便頤養天年,再不管世事,可現在竟然…母親,你的命好苦!”
“歲姨,你可知九奶奶生前最后見的人,是誰?”常鳳軒的聲音從門外遠遠的漫了過來,歲寒聞聲回頭看去,見門外黑暗中,有一方昏黃漸漸籠來,不一會兒,常鳳軒緩緩踏入門內,身旁提著燈籠的綠綺也比肩走了過來,進門后她提起燈籠,俯身湊了過去,吹滅燈籠,落在一旁。
歲寒搖了搖頭道:“這我不知,當時與初兒分別后,我就去了廚房,準備紅豆糕,帶我來寢殿敲門時,母親房內便無人再應,見母親許久被出聲,我便將門踢開,便,便見了此番模樣,母親她,她就死了!”
常鳳軒聞言后轉身看著門上的門栓,的確有被破壞的痕跡,皺了皺眉道:“如此說來,房門是從里面鎖上的?”
歲寒拂淚點了點頭,常鳳軒走到九奶奶的尸體旁,低頭查看她的尸身,身前身后都仔細檢查了一番,卻未見她的身上有半分傷口,又抬眼瞧著九奶奶的臉上遺容,很是安詳,眼口皆閉,臉上膚色也是死人正常該有的蒼白。
常鳳軒偏頭看著歲寒,眼眸犀利,忍不住疑聲問道:“九奶奶走的如此安詳,歲姨是如何判定,她是被人謀害了呢?”
歲寒一時被他問的啞然,眼角的淚仍猶自流下,打濕了面紗,她想了想開口正欲回答,門口緩緩走出一個佝僂的老婦人,她微瞇著搭下去的眼皮,擋不住隱晦莫測的精光,也朝著歲寒陰陰的問道:“是啊,姐姐走的如此安詳,歲丫頭,你為何入一口咬定她就是被人謀害了呢?”
歲寒一怔,許久,她從地上緩緩站起身,抬起手抹著腮旁的淚痕,輕聲道:“母親的身體一向健朗,我想她不會就這么突然的逝去,也許,這其中會有什么隱情,我夜只不過是猜測罷了。”
“猜測?”九奶奶頓了頓,兀自嘆了一口氣,道:“我今日從她房間走時,她的心情就很不好,狀態也不好,也許是突發疾病。”
八夫人步子走的緩慢,到九奶奶的尸體旁,低下頭看著她,眼中有一瞬的悲傷:“許是…我惹她生氣了,畢竟我二人年歲都大了,經不起折騰。”
歲寒低下頭,抿唇不語,微垂著眼角,被歲月割出一抹極淺的皺紋,眼睫下的心思被蓋得嚴嚴實實。
寢殿內一時靜謐下來,普落想了想,覺得自己該說點什么只是尚未開口,又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口砸了過來。
“八夫人倒是說說,你從我外婆走出房間時,她是死還是活?”喬初忽然出現在門口,最后一句話他加重語氣,長睫低處,他的眸中說不清是狠厲還是憤色,似和眼瞼下的濃重陰影混合到了一處,莫云跟在他身后,也目光似乎不經意從屋內眾人身上一一掃過,仔細觀察著。
“當然是活著。”八夫人回答的很快,也很平靜,喬初走到她身旁,那對暗邃黑眸緊盯著她,仿佛,可以是在吸噬人的靈魂,他道:“是么?”
“喬初,你這是何意,莫不是你懷疑我外婆殺了九奶奶?”常鳳軒瞧著他的質疑,面有憤色,抬腿疾步走過去,抬手一把扯過喬初,陰沉的冷哼道:“喬初,昨夜我可是親眼見你去了九奶奶的寢殿的方向,若說是懷疑,綺羅族的人可都知道,你與你外婆向來不和,嫌隙也大,九奶奶若真的被人謀殺,你也是有嫌疑的!”
常鳳軒緊緊的拽著他的袖子,深看著他,越發的懷疑起來:“莫不是今日祭祀未果,你沒有從你外婆手中得到二十年前與你母親約定,你起了殺心,殺了你的外婆!”
喬初側目睨著臉色有些猙獰的常鳳軒,微微勾起唇角,神色平靜,目光也是無波無瀾,他緩緩從常鳳軒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袖,伸手彈了彈被他弄皺的袖子,輕蔑揚唇道:“常鳳軒,你可是親眼見到我進了我外婆的寢殿,親手將她謀害了?”
常鳳軒對他挑眉,譏唇反諷道:“我是沒有親眼看見你走進九奶奶的寢殿,但今夜日落時,你也確是向著那個方向去的,不過喬初,正如你所說,你倒是說說看,又有誰能證明,你沒進去過九奶奶的寢殿?”
喬初微瞇著眼,睨著他尚未開口,而身旁的八夫人卻陡然出聲,道:“我能證明,喬初的確沒有去過姐姐的寢殿。”
“外婆!”常鳳軒驚睜雙眼,屋內眾人也都變了臉色,沒想到八夫人竟然為喬初做了證言。
喬初沉眸端量著八夫人,此刻他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這八夫人為何忽然要替他說話?
這不尋常。